陆陆续续的西逃已经长达半年的时间了,皇太后和载湉一行人先逃到河北保定,可又担心洋人会追过来,毕竟保定是清西陵的所在地,很有可能洋人会通过这一想法而向自己追过来。
于是,俗话说落毛凤凰不如鸡,在皇太后心里还是保命要紧,所以一行人还是决定离开河北保定,往陕西省的省会西安上路。
马车上,载湉目中无神的坐在座位上,他的旁边是何荣儿。皇太后从西逃以来,就设法来挽救自己和载湉的关系,所以一方面让李莲英好生伺候,另一方面就让自己的贴身宫女何荣儿照顾载湉在西逃
途中的饮食起居。
淡淡的茶香从青花瓷的茶杯中散发出来,嫩绿的茶叶尖,漂浮在温热的清水中。
何荣儿在载湉旁边为他倒茶,载湉已经很多天没有喝过水了,嘴唇上明显的有干枯发白的地方。他只愿意在那里一动不动,任人摆布,从不言语......
“姐姐,皇上喝茶了吗?”一旁的小娟子轻声问着。
何荣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这不正在倒吗?唉......”
小娟子皱了皱眉,道:“姐姐为何叹息?”
何荣儿摇了摇头,道:“这半年来,我每次看到皇上,眼睛都是空空的,虽是睁着眼睛,但却没有神情。呆呆的,像死羊一样。”
“呸....”小娟子突然啐了何荣儿一声。
“姐姐怎么能说皇上像死羊一样呢,咱万岁爷本就属羊,这不是犯上吗?”小娟子急急的说了一句。
何荣儿立马放下手中的茶杯,连声自责。一旁坐着的载湉却一点神色也没有,一脸木然,没有反应。现在的他,没有一国之君的尊严,虽说自己还不是个亡国之君,但是这样不顾京师而为自己命逃跑
还有何脸面去见京城的百姓......
何荣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载湉,道:“皇上,喝杯茶吧。”
载湉还是一动不动,看也不看一眼。
何荣儿叹了一口气,道:“皇上,你都好久没有喝过水了,在这么下去身子吃不消。上次那玉米粥你都喝下去了,但这杯茶......”
载湉终于往茶杯里面瞧了一眼,慢慢伸手接过了茶杯,何荣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
载湉正准备把茶杯放在嘴边喝一口时,却愣住了。那......茶叶尖,似乎,似曾相识........
那,是龙井.......
顿时,往事似乎都涌上了心头。当年,那龙井茶,是她给自己的准备,用她自己特意准备的天山露水所泡。
一夕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景仁宫暖帐内的夜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秋天的下午,枫叶遍地的御花园,那个十八岁的女子......那弥漫着的龙涎香......
“载郎,喝杯茶吧.......”
可如今.......佳人已逝,她的身影随着那龙涎香的味道而远去.....再也没有回来......
“滴......”
本是平静的茶杯水面,忽的掀起一丝波澜。那拿着茶杯的手在颤抖着,他流泪了,眼泪从脸颊滑落至茶杯中,两片茶尖从中间划开。似乎意味着,落叶已去,落花已远......
随后,载湉举起茶杯,放在嘴边一饮而尽,连那两片茶尖,也融入嘴中,细细品味。他,已泪流满面。
何荣儿和小娟子从未见过皇上这样,似乎也都明白了什么,谁也没说话
......
这日,皇太后和载湉一行人,留宿在了一个驿站里面。皇太后今日运气还算不错,搞到了五个鸡蛋,可以分给载湉两个。当然了,要是只搞到两个那她自己全吃了,但这是五个,所以可以分给载湉
一两个。纯绿色食品,多吃无妨。
这日夜里,载湉心里似乎有了不痛快,跑过来跟皇太后诉苦。
载湉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走到正在乘凉的皇太后身边,道:“皇额娘,他们欺负我。”
皇太后顿时拉下脸,道:“谁敢欺负皇上?!”
载湉委屈的噘着嘴,用手指指着大阿哥溥隽和喜子,道:“他,她。”
皇太后立马生气地道:“这还了得?”
皇太后说这话说明表态了,话音刚落,载湉立马起身,要打喜子和大阿哥。
皇太后立马上前拉架,道:“皇帝别伤你手腕,我替你出气!来人呐,来俩太监,给我打!”
于是,喜子和大阿哥被太监打着,皇太后带着载湉在一旁监视。
其实,这件事,也是和载湉挽回关系的一个办法。
......
这天夜里,李莲英例行查夜。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载湉屋里的灯还亮着,于是敲了敲门,进去一看,载湉在灯下坐着呢。
李莲英走上前,道:“皇上您怎么不睡觉啊?”
载湉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朕连被褥都没有,怎么睡啊?”
李莲英这才往载湉的床上一瞧,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不久后抱来自己的被子,道:“皇上,奴才考虑不周,十分有罪,罪该万死,您若不嫌弃,就拿着用吧。”
李莲英见载湉不说话,立马帮他铺好了床,道:“皇上您快睡觉吧,我伺候您睡觉。”
这时候载湉突然开口,道:“李谙达,谢谢你。”
却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却显出了载湉这时候极为感动。本来翁同龢是他的依靠,现在却都不在了。
李莲英离开了载湉的房间,一出门看见了皇太后,道:“老佛爷吉祥,怎么还不睡啊?”
皇太后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反倒问:“皇帝睡了吗?”
李莲英道:“回老佛爷的话,皇上没有被褥,奴才刚刚才帮他整理好,他刚躺下。”
皇太后迈步,道:“走,进去看看。”
“嗻。”
床上的载湉是侧身躺着的,身子朝外,闭着眼睛,看不到任何的反应。
皇太后看了看外面的月亮,清晰可见,道:“看来今晚是不会下雨了,回去吧。”
李莲英不解,道:“您这是?”
皇太后道:“我是怕万一下雨,皇帝害怕打雷,小时候一打雷,皇帝就喜欢往我的怀里钻,可现在,我们的关系......”
半晌,李莲英道:“老佛爷,这里凉。”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吧。”
......
或是内心深处的一丝摸不到的感情,或是这二十四年来的母子情,难道,这个额娘,就真的没有爱过这个儿子吗?
不管怎样,闭着眼睛的载湉,似乎流下了一滴泪,因为,他听到了......
.......
出了门,李莲英道:“老佛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太后道:“你说。”
“按理说,皇上是大阿哥的皇叔,可今天却联合皇后一起欺负皇上,这种行为,很不适合以为储君。”李莲英道。
皇太后皱了皱眉,她是明白李莲英的意思的。
商量了一晚上,皇太后准备把商量的结果,回京之后再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