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白芸,我几乎感觉陌生,但是我却不想隐瞒她,因为在麦溪的嘴里,我们曾经是关系很要好的同学,我相信麦溪,也相信白芸。
而且,我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因为身边更多的人知道我爸的情况,就会跟我一起监督他,帮助他早日摆脱毒品的威胁。
“申音,你嘴里说的那个商紫墨,就是你现在的丈夫吗?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你们结婚,是不是和你现在的家庭状况有关,我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他……叫什么来着?”白芸对我的情况十分好奇,特别是在见到商紫墨之后,我觉得她对我说话就不像之前那么自然了,好像都会在大脑里过滤一遍,确定了可以说出来,才会开口继续。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最应该担心的是爸的下落,不知道他去哪里找我爸,也不知道我爸是不是真的买毒品去了。
但是,另外一个念头却在我心里逐渐扩大起来,那就是,商紫墨在我失忆之前,到底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为什么麦溪在我面前提到商紫墨的时候也是那么的不自然,现在白芸嘴里的话虽然不一样,但是她对于我嫁给商紫墨的事实好像完全无法接受。特别是刚刚商紫墨离开的时候,我看到白芸还回头看了他几眼,随后垂眸片刻,才又开始跟我说起话来。
看来,她对商紫墨有话要说,只是,她不想当着我的面。
“商紫墨,怎么了?”我心里暗暗想着白芸在看着商紫墨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脸上还是尽量地保持云淡风轻。
“他,改名字了?”白芸眼里时而明朗,时而又会产生新的疑惑,好像对我这半年来的经历感觉到越发的不可置信了。
“改名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叫商紫墨,你说的人,会不会是他弟弟?”
白芸昏迷了大半年,对我这些时间经历过的事情表示关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她看到商紫墨的反应过于激动了,好像完全不能接受那个人的存在,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我面前有个叫做商紫墨的男人。
这是我的第六感。
“你们认识多久了?”白芸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接着问我。
“快半年了吧,是七月份认识的!”
“像,真的太像了!”白芸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皱眉,不过却没有再纠结商紫墨的身份问题。
“白芸,我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事情,我很早就认识商紫墨了,只是后来因为失忆,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和他是最近半年才重新认识的,你从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见过商紫墨吗?那你看到的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是谁?是不是……商渊?”说到最后名字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都无力说服自己。
商渊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管是在我的梦里还是我的生活中,他都没有半刻地出现过,只是偶尔听到商紫墨对我提起,还有那个让我听来至今感觉悚然的故事。
商紫墨嘴里说的女孩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很地回避着,直到今天白芸对我提到商紫墨很像另一个人的时候,我才不得不重新正视。
“商渊?那是谁?算了申音,如果那个商紫墨对你好的话,这些都不重要,除非你不喜欢他了,否则还是不要去纠结过去,毕竟,人都是往前看的,如果失忆的那一段是上天的安排,那上天也只是想让你真正过上幸福的日子,看得出来,商紫墨很在意你。”
“白芸,是不是麦溪跟你说了什么?所以你才不愿跟我提到这些?”我看着欲言又止的白芸,心里对自己过去的经历又产生了更多一点的恐惧。
我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的心情痛苦纠缠着,以至于对过去那些遗忘的,还有商紫墨对我说的那些事情产生了更多的怀疑。
若是商紫墨对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我面前欲言又止,如果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一次性问个明白,既然真的对我好,为什么总会让我感觉到自己处在一种叫做水深火热的状态里。
对我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到我面前,可是在某些时刻,他却又毫不掩饰地张扬自己心里所有的恨。
那么强烈的恨意,仿佛全世界在他面前都失了颜色,尤其是在他弹琴的时候,我总能从琴声里面听出刀光剑影的味道。
“申音,你如果确定知道自己了解了真相会后悔,你还会去想要挖掘自己潜埋的记忆吗?说实在的,的确是我先跟麦溪打过电话,因为我看着你掉下船的时候,直到醒来,我心里都感觉到害怕,我不知道你是生是死,我不敢先找你,是因为我害怕面对一个打了却永远没有人接听的电话,麦溪在跟我报了你的平安之后,也跟我提到过你结婚的情况,她让我不要对你说起过去的事情,因为现在的你活在幸福里,而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你就算知道,除了追忆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追忆?
追忆……
为什么要追忆,是因为我真的错失了什么让我无法放下的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重要到要用失忆来填补失去的遗憾,所以不该记起,所以说,麦溪和白芸对我的隐瞒都是为了我好,让我的过去一片空白,以至于在我被结婚的时候,产生了认命的人生态度。
所以,我不该记起?
所以,我用来说服自己愿意和商紫墨生活一辈子的理由只是一个说辞,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真的很痛苦吗?失忆之前的我?白芸,可你不知道,我和紫墨在一起,虽然说不上有多甜蜜,虽然他对我也不见得像你们看到的那么好,可我对他,再也无法离开了,他虽然没有让我完整地想起过去,可是我能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在被他一点点的填满,有时候,我甚至不认为自己有过丢失记忆的经历,因为他在我心里,是被我贯穿了过去和未来的一种认可,是有甜蜜也有心酸的满足感,虽然表面平淡,却中有惊雷,你不明白那种感觉,就好像失去过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在自己茫然失措的时候,那东西却以另外的方式重新回到了我的世界,我真的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也越发的害怕会想起过去了,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会让我心里产生矛盾错乱的心情,我该不该停止对记忆的挖掘,我只要用力的去想,就会对商紫墨更加依赖一分,可若不去想,我又不知道要如何对这段婚姻赋予更多精神上的意义,我觉得累的时候,商紫墨会给我肩膀,可是在爱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未必在我身边,是不是,我真的无可救药了?”
“申音,你爱上他了!既然如此,你未来的每一步都应该把你们的婚姻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所以,今后这样的矛盾心理你必须摒弃掉,你会幸福的,因为你善良到让人心疼!”白芸拉住我的手,然后深深地看进我的眼底。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我才听到房间里微弱的响动,像是……
“妈,你醒了?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把妈身上的被子拿开,真的看到她的手在床单上很轻的拉扯着,好像要引起我的注意。
她虽然只有手在动,可我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我知道,妈肯定是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她在向我表示什么。
虽然妈在清醒的时候说的话不多,可在我突然提到商紫墨的时候,她的表情也让我感觉到,她对商紫墨并不是很喜欢。
所以,刚刚妈是因为听到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却又是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才会用力地抓被子,想要传达给我什么。
“妈,你不要激动,先自己试着深呼吸一下,不要急,妈,你可以听到我说话,是吗?如果你能听到,你的食指就动一下给我看。”
妈的手真的按照我说的动了一下,而且之后就没有再试着抓床单了。
她真的可以听到。
“妈,你是不是不喜欢商紫墨,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失望?”我想到妈在听到商紫墨名字的时候突然吐血的情景,心里难过如剜。
妈的手没有再按我说的动了,却在床单上试着用指尖比划着什么。
像是一个字……
她很费力地,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写了一个“穴”字,再之后,她的手便没有了动静。
穴是什么意思?
“妈,你是要跟我说什么,能不能再多写一点?”
白芸听到我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提醒了一下。
这时候的我却突然恨着人类为什么没有发明用脑电波交流的工具,如果妈心里想的,能直接从仪器传递给我多好,我也不用猜得那么辛苦。
而且是在她对商紫墨不满的情况下才会写了那么一个字。
会不会是……“容”?
不,妈和任芊芊那么多年的结都没解开,不会在我面前提到容家人的,更何况,她在之前还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让我不要和容允上再在一起。
不会是容字。
可是中国文字博大精深,穴宝盖的字那么多,我要如何去猜。
妈的手一直在抖,好像想要解我心里的疑惑,可是手却不再听她的使唤,无论她怎么努力,手就是无法再平静地在床单上写字了。
医生来了。
“申音,我们到外面去等等,医生要急救!”白芸拉住我,然后直接把我往门外拉。
“妈她写了什么字,你能猜到吗?”我脑海里顿时蹦出了成百的穴宝盖,可是下面都只空白一片,不知道要用什么比划来接下去写完妈要表达的意思。
“申音,你妈妈刚刚咯血了,你没看到吗?”
“我没看到,我不知道,咯血?你说什么?”我这才感到刚刚医生进门时,房间里的凝重。
“我一直在喊你,可你只顾盯着你妈妈的手指,对我完全不理不睬的,申音,你……”白芸欲言又止。
“妈……”我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到地上,眼里一片漆黑。”
知觉一直都在,因为在病房外的等待让我那么深刻的感觉到什么叫做度秒如年,除了在离开病房之前那微微让我感觉到的铁锈味,所有的一切都空白了。
乱续、挣扎、猜测……
所有的感官都被等待的心情焦灼到了一起,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灰烬,随着寒风在冰冷的世界里飘荡着,没有导航,也没有掌舵权,一切,都交给了天意。
医生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看到我的手上多了一只手。
被从地上扶起之后,我抬眸看了眼,是白筠。她还没有走。
“你是怎么回事,我们说了,不要总是围着病人,更不要让她情绪激动,明明已经有了好转的势头,现在……刚刚如果不是你朋友按铃及时,后果更加不可想象,你自己好好反省吧!”主治医师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了一通,然后大步离开。
身后几个医生看着我也是神情各异,不过,他们都像商量好了似的保持缄默,跟在主治医师后面出了病房。
妈之前还微微有些血色的脸这时候又变得灰白起来,两只手像一双摆件似的搁在两边被子上。
我心力交瘁,有种想要立刻晕倒的冲动袭来……
“申音,你可不要倒下,你妈妈还需要你的支持,我去买些吃的,你等等,要吃饱点,才有力气面对?”
白芸真是一个好朋友,这个时候还陪在我身边,甚至还给我买吃的。
我看了一下时间,刚刚随意一个急救,居然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时针已经指向两点半了。
我无力地点头,在沙发上坐下。
妈为什么会在床单上写那么一个字,为什么她在写字的时候……
对了,妈在写不下去之后还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被子上叠加的绒毯。
我很肯定妈是在向我传递信息,因为她在指向绒毯的时候,手抖得越发厉害,直到控制不住,才放弃了之前的动作。
这么说,她写的,真的是一个rong发音的字!
Rong发音的汉字,在穴宝盖里面只有一个。
这么说,妈写的,真的是容?
她是在向我传达什么,想要告诉我容家的事情,或者是容允上的……
商紫墨在我和白芸来到医院之前不知道在妈面前说了多久的话,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妈向我传达的意思,和商紫墨是否有关?
头痛欲裂之中,我接到了商紫墨的电话。
“音,你还在医院吗?”商紫墨的声音像是雪山里的火种,低低的,有种熨帖的舒适感传到我心里,让我瞬时就感觉到暖意。
“我在,紫墨,你找到爸了吗?”
“找到了,音,你爸现在……在休息!”商紫墨似乎犹豫了一下。
“在哪里找到的,爸现在在做什么,我想跟他说话!”我用力地深喘一口,仿佛有了脚跟着地的感觉。
“在……郊区,音,你爸他正在交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钱,他被人打了,毒瘾发作之前被送进手术室,现在麻药还没醒,医生说,他胸骨断了五根,脾脏破裂……”
“你说什么?爸没钱交易,怎么会没钱交易,我给了他那么多钱,我把自己所有签约的报酬都给了爸!是谁打的,到底是谁?”
“我也是事后才查到的,你爸晕倒的巷子里,不久前有人在那里听到了打斗声,可是没有人报警,那里又是监控盲点……对不起,音,我暂时还没有查到!”
“爸在哪里住院?”我感觉自己的声音越发无力了。
“之前在二楼急救,已经转到五楼了,医生说,需要输血!”
“输我的!输我的血,我马上下去!”我一急,挂了手机直接往门口冲过去。
“啊!”我躲闪不及,直接撞上了刚刚进门的人。
白芸回来了,提着一个塑料袋。
“对不起!”
“喂喂,申音,吃了东西再走,你别跑啊!”
我没精力去跟白芸说那么多,直接下了五楼。
“紫墨!”
电梯打开的时候,我看到熟悉的面孔。
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往商紫墨的怀里扑去。
“音,怎么来得这么急?”商紫墨轻声说着,手抚上我的黑发。
“输血,我要输血啊!在哪里,哪一间?”我从商紫墨怀里钻出来,着急地问。
“爸在休息,已经输过了!”
我看向商紫墨,却发现,他的脸异常的苍白……
“紫墨,是你?”
“应该的,音,我们去看看爸,然后出去吃点东西,你一定没吃饭!”商紫墨握紧我的手,使它们镇定下来,并且传到我心里。
“紫墨!”听到要应该的三个字,我没有了要接下去的说辞,准确的说,是我觉得商紫墨为我做得太多了,早已超过了应该二字,让我有种自己还不如他对我爸妈好的感觉。
爸吸毒,我只知道给他买毒品,让他延缓毒性,其实却只是害他毒瘾更深;
妈生病,我还在她病床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害得妈病情加重。
不知道情归何处的时候,是商紫墨收留了残破不堪的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时候,是商紫墨给我们解决了燃眉之急;不知道未来要怎么走的时候,商紫墨站在我面前,给我举高手里点燃的导航灯,为我指引方向,和我同步过冬。
商紫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