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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焦骸之中现遗尸

2017-09-04发布 5284字

义庄乃县中暂时停厝无主及存疑之尸的地方,位于城西近郊,离县衙约有三里之遥。

张梦鲤把祝拱和杨复维留在家中,并暗中嘱咐了祝拱几句。之后便和许定出发去了义庄。

到达义庄时火已经被扑灭,只是不断冒出一股难闻的尸油味儿及青烟。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个个捂鼻议论着。庄门前还有几名捕快正在维持秩序不让人靠近。

越过人群往里看时,只见在义庄门口的空地上,有一块老旧的门板,上面放着一具须发全无的焦尸。张公急忙走近打量,许定跟上去介绍道:“大人,这便是看守义庄的姜老伯。兴许是当时火势太大,老伯年迈,没能躲过这劫。”

张公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心情沉重。他举目巡视了一圈,不见扈传中的身影。正在纳闷时,一个捕头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草草行了个礼道:“我们知县大人让卑职代为传话,说他早就知道张大人会在第一时间亲临现场,所以就不来跟大人争了。”

张梦鲤听了,气得庞袖一甩,愀然不悦道:“岂有此理,他所辖县域发生纵火案,竟然置之不理。尸位素餐恐怕说的就是他这等昏官了!”

“大人息怒,”许定在一旁道,“我先进去看看。”

许定正待入内,张梦鲤喊道:“许弟,我和你一起进去。”

义庄内余烟刺鼻,地上因救火而流淌着一道道水渍,在流向大门处又汇成一大道往门外流去。义庄内一共停厝有七八具尸体,其中也包括刚搬进的那具河中浮尸。此时皆成肉灰骨炭,看上去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惊心之余又不免教人扼腕生怜。真个是:

祸福虽是老生谈,死于非命已不堪。

谁心泯灭勾烈焰,骨烬冤魂化若干。

张梦鲤看了看一地狼藉的焦尸,怕尸体数量不对——尤其是害怕再有尸体被盗。便问许定道:“这义庄内究竟有几具尸体?会不会又有尸体被盗?”

许定回道:“回大人,属下也不太清楚。请大人稍候,我去叫个人来问问。”说着许定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把那捕头领了进来。

张梦鲤又问了一回,捕头一边用手扇着鼻子下的青烟一边回道:“大人,这义庄内究竟有几具尸体只有姜伯知道。”

“可他已经死了。”张梦鲤大声强调道,“难道这种事你们扈大人从来都不过问吗?”

捕头苦笑着道:“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们知县大人哪有什么心思去管这义庄的事。他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梦鲤气得不行,在原地来回走了好几圈。

许定道了句“息怒”,便代为追问道:“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可以知道吗?义庄里运来尸体难道不需要记录在簿吗?”

“有倒是有,只是——”捕头朝四周的残破景象努了努嘴,“这么大的火怕簿头早就烧成灰烬了。”

“那他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查阅?”

“这个绝对没有,姜伯是个老鳏夫,身后无一儿一女。吃住都在这里。这份义庄的活也是他老人家刻意挑选的呢。说是没人争没人抢,死了正好还能停在这儿。”

“那他亲戚朋友呢?”

“算了,别问了。”张梦鲤突然在许定面前停下来,摆手道,“就算有什么,这些东西也会被认为是晦气之物,不可能放到家里的。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莫非大人已有良策?”许定探问道。

张梦鲤神色坚定道:“既然死人不能开口说话,那我们只好想办法让他‘开口’!”

“大人的意思是……?”

张梦鲤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朝门外走去。两人不知张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管跟上前去。

张梦鲤来到姜伯的尸骸旁,蹲下从地上随手拾了一根篾片。又伸进尸骸嘴里轻轻一撬,见口中干净无灰,便问一旁的捕头道:“姜伯生前有何癖好没有?”

“有,”捕头毫不迟疑道,“姜伯平生最好杯中之物。我们抬尸体时他怀里还抱着酒壶呢。”

“看来酒里有问题,”说着张梦鲤吩咐许定,“你去把酒壶找出来,我要验壶里是否有毒。”许定当即返回义庄。

这边捕头却是不信,怀疑道:“大人,这酒壶里的酒早已烧得一滴不剩,还怎么验毒?”

张梦鲤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反问道:“你家有烧水的壶吧?”

捕头不觉一笑:“寻常之物,谁家没有。”

“那好,”张梦鲤继续道,“那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长期烧沸水的壶底会凝结一层厚厚的饼状物,呈灰白色,如同锅灰一般,只是颜色不同。”

“这个倒是不假,”捕头点头道,“那不过是因为井水浑浊,以至于水底产生凝结物而已。哦——”捕头猛地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酒中也会有此等现象。”

“是的,不过更准确地来说,只要酒中曾放过毒药,不管是致死还是致昏厥,只要存在,那么酒烧干后一定会在底部凝结些许残留物的。想要验证这点只需用刀片将其刮下,溶于水中后便可一试。”

正当捕头惊叹于此法之妙时,许定已经找了酒壶出来。之后张公把酒壶往地上一摔,顿时酒壶碎成好几块。然后又捡起其中壶底那部分,拿解手刀一刮,果然刮下不少粉末。随后又让许定找来一只家兔。置于水中饮之。不多时,兔子便倒地不动,不过尚有气息存在,只是昏厥而已。

张公看罢道:“看来凶手先是在姜伯的酒里下了蒙汗药之类的迷药,之后才纵火行凶。由于姜伯本就有醉意,再被迷药一作用,便被活活烧死,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捕头不太认可这种说法,提出异议道:“会不会是姜伯自己点的火,之后再喝下给自己准备的掺了迷药的酒。”

张梦鲤看着捕头,道:“你的意思是姜伯自杀?”

“嗯,”捕头点头,“这年头想自杀的人太多了,说不定姜伯也厌倦世事了呢。”

“这话怎讲?什么叫想自杀的人太多了?难道你家办案都是以自杀结案?”想到此张公不禁感到一阵心悸。

“大人误会了,”捕头解释道,“这不秋闱刚过吗?有些没考中的举子们真是一心寻死,生怕阎王爷缺人使唤一般。就前不久我们县里还收到一落榜秀才的遗书呢,说是不想活了,让我们帮他把遗书寄回老家去。”

“这个我倒觉得不是完全没可能,”许定也附和道,“初来光山时我便碰到过落榜厌世之人。其实也难怪,如今有些举子寒窗多年,屡试不第,难免有绝望轻生之意。”

“你们县衙明知对方有轻生念头也加以劝阻的吗?”张梦鲤感到一阵心寒。

“大人又误会了,”捕头解释道,“这秀才送信时并没说是遗书,只说是一封家书。第二天他的两个同窗来县衙报失踪,正好信还没寄出,我们拆开看了眼才知道是遗书的。”

“好吧,”张梦鲤道,“我承认如今举子压力过大,自杀者不少。可姜伯并非举子。一个落魄鳏夫为了生存能与一堆尸体相伴多年,如此处境尚能坚持,还有什么能让他轻言自杀的?而且即便姜伯想自杀完全饮毒药即可,哪里用得着迷药?所以我依然认为他被害的可能性最大。”

“大人所言有理,”许定道,“不过有一点,既然烧死也是死,为何还要下药搞得这么复杂。”

张梦鲤抬头,望着义庄叹了口气,道:“兴许凶手是想让我们以为这次火灾只是个意外事故吧。”

“如果是这样凶手可真够歹毒的!”许定恨恨地说道,“既然凶手有备而来,一定不会毫无目的的。说不定真像大人所怀疑的那样呢,只可惜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尸体数量到底对不对,无法确定有没有尸体被盗。”

“等等——”张梦鲤突然兴奋道,“我想起来了!我还记得之前那位老仵作曾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姜老伯为人善良,每一个新送来的尸体都会为其刻一灵牌。虽说灵牌亦是木头所刻,但只要其形状不毁,也不难认出。我们数一数灵牌数量,再和尸体数量一对比,不就知道有几具尸体了?”

许定亦面露喜色,称赞道:“大人英明,此法真是妙哉!”

当下,张梦鲤、许定以及自告奋勇的捕头一起再次进入义庄。把地上的灵牌都聚拢一堆,许定数灵牌,捕头点尸体。张公则将二者再重复数上一遍,以确保准确无误。这不数则已,一数竟发现了惊天秘密:八个灵牌,九具骸骨——尸体非但没有少,反而多出了一具!

这一惊非同小可。张梦鲤原本还担心凶手会趁火灾之乱盗走尸体,却不曾想竟又多出一具。而此时此刻,要找出这具多出的尸体很是困难。并且即便找到了,如何证明其身份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许定见张公一直以手托腮,拧眉沉思,不便打岔发问。捕头见状,便问许定道:“要不要我让扈知县派人协助大人?”

许定正不知如何回答,张梦鲤抢先回道:“不必了。我刚和你们大人闹过不愉快,还让他帮什么忙。且不说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干系,有就不用多说了,就是没有他也只会看我的笑话。你们的知县大人涉嫌与朝廷作对,你也最好小心点,别到时候随他一起栽了跟头。你还算是个明白人,应该懂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小的明白,”捕头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多谢大人指点明路,小的会考虑的。”

“很好,”张梦鲤进一步诱导道,“你做到捕头的位置想必用的时间也不短,你家大人官德如何你应该明白。和他一起来往甚密的朝中高官想必你也知道是谁,而一个京官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是好是坏你不可能没有耳闻。所以你自己好生考虑清楚。本官想你也是有妻儿老小的人,所以不忍你继续一错再错。”

“大人教导的是,小的愿将功折过。只是不知小的能为大人效劳些什么?”

张梦鲤心中暗自高兴,表面上却也不露声色道:“既然你知道悔过,不再助纣为虐,本官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叫什么名字?”

捕头立马稽首而拜道:“小的贱名洛忠,愿为大人效劳。”

张梦鲤扶起洛忠,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一番,之后便让他带着自己的人回去了。

这时许定才问道:“大人,若不让县衙里的人帮忙我们岂不是要麻烦得多?”

“不是本官不让他们帮,”张梦鲤无奈道,“如今的形势你也知道,扈传中不可信啊!”

“要不我们向京城发信求援?”许定提议道。

“万万不可,”张梦鲤否决道,“此地离京城路途遥远,且不说能不能及时赶来。若送信途中出了岔子,那帮人要是知道了我们的意图,我们就会前功尽弃,一切调查都可能归零,所以我们只能随机应变。如今扈传中在我们面前越来越嚣张,几乎等同于明目张胆地承认自己有谋反意图。只不过仗着我们现在势单力薄,仗着我们没证据,更仗着他背后有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靠山。所以才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因此,为了确保此次调查的万无一失,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步步为营。”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许定思而有悟,遂问道。

张梦鲤边往外走边道:“我们先出去吧,待会儿叫几名胆大的汉子,多给点工钱。让他们把尸体全部抬出来,我们先找出多出的那具尸体再说。”许定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是”,便跟了出去。

在义庄外,围观群众已经散去一大半,但依然有不少闲来无事的人在看热闹。许定喊话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有哪些胆大的好汉,过来报个名,帮忙把义庄中的尸体都抬出来。大人有重赏。”

一听有重赏,立马从人群中跑出四个各式各样的勇夫。其中一个道:“咳!不就是几具烧焦的尸体嘛,有什么好怕的。”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何惧哉!”

“就是就是,谁家没死过人啊,不过就是浑身黑了点嘛!”

“哈哈哈……”

众人竞相附和,最后又哄然大笑起来。

许定见之大喜,立马吩咐众人忙活起来。不消多少功夫,九具尸体成一列整齐排放在义庄外的空地上。张公见完工,便兑现承诺给了赏银。个个眉开眼笑,其中一个还客气道:“多谢大人厚赏,等到啥时候要搬回去了,再找我们四个都行。”

“对对对,”另一个也忙附和道,“下次就不要赏钱了,权当替大人尽绵薄之力了。”

张公大喜,感谢一番后便遣他们回去了。此时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有的是因为看腻了;有的却是因为刚才没有及时站出来帮忙,没赚到赏银而懊悔而归的。原因不一而足,总之不大一会儿,原本热闹吵嚷的义庄只剩下张梦鲤和许定二人。

随后,二人围绕着九具尸体转来转去,观察得极为仔细,生怕漏掉了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最后许定放弃道:“大人,我真是没看出什么来,这凶手也太狡猾了,竟然靠这种方法混进一具尸体来!”

“别埋怨了,”张梦鲤一边仔细打量着一具焦尸,一边道,“如果凶手要为我们行方便的话那他也没必要杀人了,这样岂不是更方便?”

“说的也是。”许定叹了口气,只好认命般又围着尸体转了起来。

尽管已是九月份,头顶上的太阳依旧让人感到燥热难耐。张公见一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停下来招呼许定道:“算了许弟,我们先找个阴凉处避一避,等太阳小一些了再看。”

“也罢也罢,”许定早就想休息了,便赞成道,“反正尸体在这儿也跑不了,我们还是躲一躲为好,要在九月里还中暑了可就笑煞人了。”

于是二人便退到不远处的一林荫处。

张公两手交叉抱于胸前,不断地喃喃自语、自问自答。许定则什么也不想想——兴许是因为脑子太乱什么也想不起来——索性坐在一颗树下,怡然自得地享受着林间微风拂面的清爽。

就在许定打着盹快要睡着时,张梦鲤突然问道:“嘿!许弟,我问你,你找的那几具尸体里有没有四肢有畸形的情况。”

许定揉揉眼睛,睁开。睡眼惺忪道:“有啊,有一个左手是六指的,怎么啦?”

张梦鲤一听,顿时大喜,大声道:“就是他!就是他!许弟,快带我去看,我知道那具多出来的尸体是谁了!”

许定被张公这一惊,也顿时清醒了八九分,赶紧站起身来,一边往尸体走去一边问道:“大人,难不成我们调查的人中还有六指?”

“是的,”跟在后面的张梦鲤回说,“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事儿同样是那个老仵作告诉我的。他告诉我,武罢和就是那个六指。”

“什么?”许定也大吃一惊,“凶手也太狡猾了吧。先是把武罢和的尸体偷走,之后又放到这儿来了个毁尸灭迹。”

“不仅如此,”张梦鲤补充道,“这大火一烧,我们连水中浮尸的身份也无从查起了。他们这是一箭双雕。”

“这帮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许定不禁连连感叹道。

来到许定所说的尸体前一看,果不其然,尽管已被烧成焦尸,但依旧不难看出尸体左手乃是个六指。

张公看罢一声令下:“叫人来把尸体搬回义庄,然后回双槐园再做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