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戌时,张公正好如计划那般准时赶回了双槐园。其时,除了监视扈传中的耿忠和祝拱未归外其他人都按时到家等着会合。
吃过饭,张梦鲤又吩咐在正堂中添了几根蜡烛,一时间堂中灯火通明,满面映红。众人在两旁椅子上一一落座,张公也在正上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随后便问道:“现在案件的发展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凶手很有可能会在重阳节前后有大行动。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还有今天大家有没有什么收获?都说出来听听大家一起讨论。”
易华平和佟富本是照章办事的家仆而已,故无甚可说。且今天的任务又是和张公一样以寻找张全为主,所以于收获方面亦无可言之处。而许定的想法在此前已经向张公详细告知过了,今天的任务也是和张公一起,所以也和易华平佟富一样,保持着沉默。
这时只剩得杨复维,他扫了眼集体沉默的众人,开口道:“大人,我倒是在家里有了点小进展。”
“哦,”张梦鲤眼睛一亮,“快快道来。”
“大人稍等,”杨复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上前相递道,“大人,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新县来信。应该就是大人让我等的那封。”
张梦鲤欣喜地接过信,又挥了挥手,杨复维便退回去坐下。张梦鲤打开信一看,正是新县送来的周星芷的流离刀和晁通身上刀伤的对比结果。
看完信,张梦鲤一把将信往几案上一放,兴奋道:“果然吻合!晁捕快身上的伤口就是流离刀所致。”
“伤口?”杨复维不解道,“这事和周姑娘也有关系?”在座其他人中除了许定外都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
张梦鲤对众人的疑惑并不奇怪,知道他们还不够了解情况。于是又让许定介绍了一下当前的整体形势。等到许定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后,众人点头的点头,诧异的诧异,反应不尽相同。
张梦鲤看着众人问道:“现在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接下来又是一阵仿佛是众人约定好了的集体沉默——也许是因为没想好说什么;也许是根本就不想发言。张公看了眼堂下诸人,见张全一脸困意,又见易华平佟富实在是少言寡语,便叫他三人先去歇息了,三人行了告退礼便出了正堂。
此时堂中只剩下杨复维和许定,合张公本人一共三人。张公又拿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最后率先开口的依旧是杨复维,他思索了一番,抛出一个疑问道:“根据目前形势来推导,我想大家肯定对周星芷会产生至少八成的怀疑。不过虽然如此,鄙人依旧有不同看法——如果说周星芷是杀死新县捕快的凶手,那他当初为什么还要主动来找大人呢?难不成想自投罗网?”
杨复维刚一说完,许定就开口道:“听杨兄此言,似乎是不相信周星芷会是凶手。可我倒认为,单单是主动找了一下大人,根本不足以开脱掉她身上所有的疑点。”
看着两人持不同意见,张公来了兴趣,便顺势问道:“那许弟你倒是说与我们听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是大人,”许定开始侃侃而谈道,“首先,周星芷作为一名飞贼的身份涉足此案,其来路本就不明,而如今又有这诸多疑点,实在是不得不叫人怀疑。如果她真的是幕后黑手或其中之一,要想解释她为什么主动来找大人想必也并不难。原因有二:第一,别有企图。假装好人混在大人身边以借大人威名之便探听自己想要的消息;第二,欲拒还迎。只是单纯的为了获取大人信任而刻意主动送上门来,使大人信任于她而不遭受怀疑。所以综上所述,我敢肯定。即便周星芷不是最大的黑手也一定是整个案件中的帮手之一。”
“大人,我有不同看法。”杨复维又道,张公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于是杨接着道,“虽然目下看来周星芷身上疑点颇多,但也有诸多不合常理之处。我还记得大人说过,你们在初入土木岭时曾遭到山贼袭击,而在紧急关头却为周星芷所救。如果说周星芷是凶手,那她没有必要为了获取一点信任而伸出援手。别忘了,大人来此地可是为了阻止这帮人的阴谋的。所以这点根本说不通。”
“如果说这只是这帮人的苦肉计呢?”许定又反驳道,“众所周知,这是一个精心筹划的篡变阴谋。而要完成这个滔天计划其中所需条件甚多,不到万无一失恐怕是不会轻易出手的。所以周星芷想尽一切办法混到大人的调查中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好,就算许兄说的有理。”杨复维对着许定道,“我记得大人也曾说过,在他和周星芷在去新县路过一处峡谷时曾遭人阻截。而且还差点被周星芷所伤。如果说周星芷是幕后黑手,那么在这点上也解释不通,而且在那时的情况下周星芷身上并没有疑点出现,所以也没有施以苦肉计获取信任的必要。如果说第一次是苦肉计,那这次呢?还有,发现穆之灵的尸体时也解释不通。我们假设周星芷是凶手,那么她一定知道穆之灵死的事情。既然如此她就会避免独自进入穆家才对,因为一旦独自进入,便容易引人怀疑。而事实却是周星芷主动请缨要自己先进去探查情况,在她是凶手的假定条件下岂不是有悖常理?所以,我认为,这一切八成是有人在暗中搞鬼陷害周星芷,以此达到让我们互相猜疑并自我瓦解调查力量的险恶目的。”
许定也不甘示弱道:“就算你说的都有理,那请问,既然周星芷是被陷害的那为什么她会在晁捕快被杀后突然离开,如果不是因为怕事情败露我想不会这么急着离开才对。而且我们都知道,大人和那帮捕快从山洞出来时还曾看到慌忙逃走的人影。虽然我们都知道大人没看清,但逃走的人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说是周星芷怕东窗事发而撤离也是大有可能。”
“我看未必——”
“好了好了!”杨复维刚一开口,听不下去的张梦鲤打断道,“你们都别争了,别凶手的目的没达成你们倒先起内讧了。”
两人闻言,立马朝向张公拱拱手,异口同声道:“我们不过探讨而已,并无矛盾可言。”说罢两人又相视一笑,似乎不曾有过口舌之争。
张梦鲤见二人平息下来,便对许定道:“其实要想搞清楚这个藏在我们身边的幕后黑手是谁,也不难,只要搞清楚那张纸条上的反诗是谁写的就行了。”
许定连声应喏称是,杨复维则不知所云何事,问道:“大人说的什么反诗?”
“哦,你还不知道吧。”说着张梦鲤从怀中掏出那张米汤粘贴的纸札,伸手一递道,“喏,就这个。”杨复维立马上前接过。
就在展开信的一瞬间,杨复维突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赶紧将信叠好交给旁边的许定。
张梦鲤忙问道:“杨兄,怎么啦?”
“没事,”杨复维回道,“可能是刚才坐久了,又说了许多话,刚才突然起身,血脉上涌,造成眩晕。不过这也是痼疾了,应该休息休息就好。”
“这样吧,”张梦鲤下令道,“许弟,你扶杨兄去歇息,这几天大家都挺辛苦,早些歇息也好。”
许定领命,杨复维拜辞了张公,二人便出门去了。看着地上两人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忽长忽短,张公陷入了沉思。
等到许定再回到大堂时,张公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此时许定手里还拿着那张纸札。
“都安排睡下了?”张梦鲤问道。
“是大人。”
“这事你怎么想?”
“大人是指……”
“没错,”张梦鲤点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杨兄虽然极力为嫌疑人周星芷辩护,但应该不会和此案有干系吧。”
“我不是说这个,”张梦鲤朝他手里的纸札努了努嘴,“我说的是它。”
许定低头一看,连忙把纸札交还张公,张公接过来,又重复了一句自己的问题。
许定犹豫着,考虑良久才说道:“要说属下对此事有什么看法,确实是拿不出个准话。虽说杨兄一打开信就出现不适反应,但这也不代表这诗就是他写的啊,尽管他确实精通笔墨。那大人您的想法呢?”
“我也不敢妄下断言,”张梦鲤回道,“但我们有两点必须保证,一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书写此信的人;二就是要暗中对杨复维有所防范,而且不能再让他单独行动。如果他真的和此案有染,那他看到信后接下来的任务恐怕只剩下逃离这件事了。”
“大人就因为这个异常反应就怀疑杨兄?说不定杨兄说的也是实话呢,而且他前两日刚受过刑罚,身体虚弱也是能理解吧。”
“其实不止这一点,”张梦鲤背过手道,“今天早上我刚回双槐园时就发生了一件令我感到不对劲儿的小事。当时我敲了很久的门,一直无人应,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来给我开门,还说了几句客套话。具体说的什么我记不清了,但大体意思是说因为自己在研究赵久宁的调查材料,所以才不曾听闻门响。然后又对自己的姗姗来迟道歉。我当时就总感觉别扭得很,你想,如果有人敲门你没有听见,之后你再去开门的时候会为自己开门开的太迟而道歉吗?”
“大人这么一说确也有理,”许定赞成道,“既然都没听见敲门声,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迟了呢——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张公稍加思索后,付以睿智一笑,道:“许弟去睡吧,明天你就知道我们该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