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道的日子不好过，李绝仙的日子也不会轻松。

李绝仙的身份至高无上，道门最为杰出的弟子，他若是在全盛期，敢找他的麻烦的一个没有，可是现在，他的不败神话一旦被打破，他就和一个过街老鼠没有什么两样。

总有寿命将至，生死无畏的修行者想要得到他这一身的造化，一路行过三条星河，他的身上伤痕累累。

背靠在一块青石上，涓涓的鲜血随着伤口淌下，染红一片。回想自己这一生，哪来的不败神话，自己其实从未和小龙王这种实力的天才交手过，只是自己动手间的威势就足以震慑地小龙王不敢出手。

张问道其实说的没错，轮到杀人的手段，他是比不上张问道的。张问道可以忍受被雷霆劈至重伤也要一剑反败为胜，而自己却只是步步为营，想要将张问道蚕食。

他是一个手中握着最锋利的刀，却不知道如何挥舞将敌人杀死的人。

从树林之中忽然射来一根金色的羽箭，那是追杀他的人到了。

李绝仙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了，重伤的身体甚至无法让他继续恢复死气。但是李绝仙还是大笑着站了起来，如同癫狂一般，大叫道：“杀我的人记住了，你杀得这人，叫做李绝仙！”

即便是要死了，李绝仙依旧不会放下他的骄傲，作为李绝仙的骄傲。

二十岁修道，十年天下无敌，四海束手，以绝世的才情傲视天地的李绝仙。

李绝仙可以看得到那金色的羽箭离他越来越近，将要插在他的胸膛上。

羽箭最后却没有扎进李绝仙的胸膛，而是被一个白发苍苍的道人握住。

“师父，你来看我的笑话了吗？”李绝仙一边咳血一边笑道。

白发老人只是满脸的愁色，苦笑道：“痴儿，何苦如此。为师知道你心中对我的恨，为师同样知道你在登上第一座山峰之后心中对于这天下的恨。你的修行天赋确实不好，但是你和道的亲近，独一无二。你恨为师，是因为为师在你登上第一座山峰之后没有收你为徒，所以你发奋地修行，希望能从我的脸上看到一丝喜悦，一丝满足，可是你都没有看到。你是靠着这股恨成就的道境第一人，如今，该得到的你都已经得到了，该明白的都已经明白了，这股恨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李绝仙哈哈大笑，道：“可我还是恨你，你收我不过是因为你的那一句诺言，而且还是一句被打破了七次的诺言！”

白发老人微微摇头，然后道：“自你出生我便知道你便是这天地间最为出色的天才，我也知道你的父母为了让你能够有足够的路费赶考卖了家里过冬的棉袄被冻死，痴儿，我才是这七座名山大川的主人，作为一个凡人的萧生，真的能看出来你能登上七座名山大川吗？一个凡人真的能登上这七座名山大川吗？早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师徒缘分。”

萧生自然看不出，能看出的只有道门老祖。

凡人自然登不上，能登上只能因为这七座名山大川的主人允许他登上。

李绝仙如遭雷击，鲜血滴在青石上，啪嗒作响。

他一直都想错了，师父一开始都是最为看重自己的。

可惜自己可笑的想要用一个超脱之祖的位子和师父扳手腕，从不遵循师父的任何一句话。

白发老人伸手将李绝仙散乱地衣袍理了理，和蔼道：“在我眼中，你最多也就是个调皮的孩子，孩子调皮，长辈难道还要打骂不成？”

两行清泪从李绝仙的眼中淌下，李绝仙无力地跪倒在道门老祖的身前，哭泣无声。

白发老人静静道：“其实你不该说出张问道的秘密的，你可以知道，但是你不能说，星无痕同样知道，但是他没有说，对于那些利欲熏心的修行者来说，他们可以随便说，但是你不行，你说了这些便是心中动了贪欲，悟法天尊曾问世间，道值几文？没有人说出正确的答案，因为道，一文不值。可就是这一文不值的道，却可以让一个人去死，去杀人，去惑乱众生。即便是悟法天尊，也只是凡夫俗子，因为在他的眼中，在他的修行中，道值十文，而我道门，却是道：道一文不值。这同样也是为什么先天道体只是最接近道的神体，而你李绝仙，却是最符合道的心意的人。心中无一道，万道自相随，琉璃端宝象，清泉落山涧。散去浮云意，得道是长生，世间唯一问，知之不知之？”

李绝仙默默点头，只是点头，却没有回答。世间唯有一问值得问，那便是道值几何，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么世间就再无他可以问的了，既然没有值得他问的了，那么也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白发老人满意点头，“看来你是真的明白了，何日登临道祖，何日你便再开口。今日起，你便是那四残八极中的哑巴了。”

然后白发老人从怀中摸出一套笔墨纸砚，送到了李绝仙的手中。

李绝仙的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写字难道不是张口吗？

白发老人笑道：“痴儿，不问道，还要问世间。”

李绝仙点头，显然是受教了，然后李绝仙提笔在那白纸上写下几个金钩铁划的大字：我是哑巴，那么张问道呢？

白发老人愣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言明的神色，那是脱离了他的掌控才会出现的神色，“他谁也不是，他只是张问道，也只能是张问道。”

李绝仙点头，然后盘腿坐下，一念坐忘，三月不熄坐忘之火。

不周山。

秋风微微有些萧瑟，吹落一地火红的枫叶，这一代，接连百里都是这火红的枫树，如同一个个燃烧的火把。

进入了不周山万里之后，他们就停下开始在地面上赶路，不周山有着可怕的力量笼罩，让人无法飞行，甚至，随着越来越接近不周山，他们的实力也会严重压缩，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境界的实力。

张问道很认真地坐在马车上，看似不关心任何事，只是端着一盘点心在往嘴里塞，其实他敏锐地感知已经散布各处，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他知道。

苏晚雪从他的盘子里捞出一块点心，道：“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张问道自然知道苏晚雪指得是什么，无聊地白了苏晚雪一眼，张问道笑道：“至少我还活着，活着就应该做活着应该做的事。”

苏晚雪掀起面纱，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咬下一小块，“那么活着应该做什么？”

张问道没有思考，也没有想，很自然地回答道：“为了能够继续活着而做点什么。”

苏晚雪白了张问道一眼，还真是既无赖又无懈可击的答案啊。

苏晚雪开始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张问道了，因为张问道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人啊，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件事，能够继续活着。

或许有一天张问道也会老死，但是张问道觉得那是应该的，人嘛，总会有老死的一天。他只是不想要被人杀掉，或者是，吃掉。

不周山是一座很奇特的山脉，刚刚踏入不周山万里，周围都还是秋天的景象，可是在继续前进一千里之后，周围已经是白雪皑皑。

那一股恐怖的压制之力，更是扩大了数分，比如张问道，他如今肉身的力量都要比术法的威力大。

张问道扫了一眼周围的魔族大军，只是有着三百披甲士，三百披甲士，对于动辄便是数十万大军的星空战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但是若是这些披甲士都是夸父一族，就有些可怕了。

高大的夸父扛着辎重在后方行走，前方是四位鬼王和寸心的马车，张问道和苏晚雪的马车在这五人之后。

张问道伸了伸快要冻僵地手，确保自己能够自由行动，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剑。

寸心忽然从马车之中一跃而出，伸手在空中一点，然后道：“这里有一条化凡线。”

化凡线，不论是谁进入其中，都会变成自己原来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换句话来说，便是所有用法术修出的一切都将失效。

这里是无法之地。

张问道倒是第一次接触到无法之地，听闻啸月天狼一脉便是因为血脉太过强大，不得不遁入化凡界才能让血脉得以延续。

张问道是一个半妖，此时的张问道倒是在想自己走过这根线之后是会变成一只苍鹰，还是一个人。

其实张问道更希望自己能够变成苍鹰，至少在这个队伍之中，也就唯独自己能够飞行。

又或者是，自己变成一个长着翅膀的人？

寸心第一个尝试走过这一条化凡线，刚刚走过，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粉雕玉琢，分外可爱。

寸心站在化凡线之后感受了足足一刻钟，道：“在这条化凡线之后，我确实会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但是却还剩下千斤之力。”

这不周山，还真是难以登上啊，一条化凡线，就已经将众人的修为废了，只能化身一个凡人在此处行走。这个时候，就是一次随意地雪崩，都有可能将众人的命给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