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怎么变,百姓的生活却依然照旧,卑微如蝼蚁,活着就好。
自静亭山现天地异象,便流言纷起,坊间谣传先皇与十五弟于一室中独处,十五弟离开后,守卫隔着窗棂望见烛影下有斧飞出斩去先皇头颅,当朝天子于万岁殿暴毙,妖孽现与皇宫,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联合办案却毫无头绪。众说纷纭下,有说是妖孽作怪,有说十五弟弑兄篡位,更有说是神武王鬼魂作崇,一时间阴谋阳谋漫天飞舞。
薛针干脆收了魂唤坊的招牌闭门谢客,每日勤于修炼,除了日常功课,手头多了赵五留下的摄魂聚精的册子、锦绣楼陆伐长老的心得、妙化宗妙月的御针口诀。即便外面乱成一片,他却安安稳稳忙的不可开交。御针的手法也愈加熟捻,虽还不能操控自如随心所欲,但已然可以针尖向下立在桌面,但魂唤坊内灵气终不能与通天古树相比,在修为上进展甚慢,想来师傅也是如此,没有宗门支持,修为一直停滞不前。
遂州城与京师相近,是捍卫都城的咽喉要道,先皇驾崩后,城内戒备日渐加重,宵禁提前,连巡夜的金吾卫人数也大大增强。
数月过去,已近中秋,这一晚薛针安坐静室反复演练御针的手法。明月当头,将魂唤坊门前得静寂照的愈发惨淡。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清晰急促,上次赵五前来依足了道门的礼数,而眼下正当宵禁时分,决计不是尘俗中人,只是道门中人如此无礼相扰,显然不是拜访,而是恶客。
薛针有了拒客的心思,便置若罔闻、置之不理。
那知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薛针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院门前,打开一丝缝隙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斗笠遮住了相貌。
“魂唤坊业早已歇业恕不接客,有事待我师傅回来再说。”薛针直截了当就欲关门拒客。
“大胆,兀那小子,大理寺要你走一趟。”那高个的声音沙哑干涩,每个字都像去腹腔中发出,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薛针一愣,大理寺拿人必定白日里大张旗鼓,岂会半夜神秘秘,这两人定有古怪。他心存疑虑隔着门缝道:“还请两位出示公文和腰牌。”
“赫赫赫....赫赫赫.....没有。”那小个子的声音尖利刺耳,像孩童被人掐住了嗓子。
“那请二位明日携了公文再来,小子必定随传随到。”说完薛针就欲关门。
“嘿嘿,净衣观为大理寺办事,岂是你一句话可以打发。”说话间二人已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薛针一惊,退到院中。
门缝宽不到一指,开门见客,这禁制也留了一丝空档,哪知这二人竟然能趁机挤了进来,二人非人,不知何方妖孽。
那高个摘去斗笠,一张脸惨白无光,眉毛淡淡两笔向下直插眼角,眼睛就是两个大小不一的墨点,鼻孔朝天,嘴巴更是粗粗一笔,画技丑陋不堪。薛针顿时汗毛竖立,万万想不到这竟然是个纸人
纸人肚子一鼓一鼓,“快跟我走,莫要耽误工夫。”说完一伸手抓住薛针的手腕。
薛针就觉手腕生疼,有如针扎一般。惊恐万分猛力一甩,拜托了羁绊,右脚便向纸人当胸踹去。他修行多年,体魄远超常人,只是却不会对敌应战的法子。
纸人不躲不闪,双脚离地,身子借势飘起。两手攀住薛针的肩头,接着转到他身后,贴在背上趴在他耳边嘿嘿冷笑,“没用的,乖乖跟我走,不然有你苦头。”
薛针情急之下一口咬住插在衣领的七犀归元针含在嘴里,猛地吐了出去,正从纸人右眼穿过。
院外一声惨叫,纸上捂住眼睛跪在地上,黑烟升起化为灰烬。
薛针想不到七犀归元针有破煞的奇效,自己惊慌之下的无心之举竟然重创对手。
这时,小个子的纸人却将门栓从里拔下,魂唤坊的禁制如流水退去,大门敞开一览无遗。
门外两个黄衣汉子走了进来,高个的捂着眼睛,鲜血从指缝中滴滴答答不停流出。他怒道:“坏我修为,不把你扒皮抽筋,难解我心头大恨。”
|“梁师兄,莫要忘了五行宗所托,切莫冲动之下,误了正事”。另一个是个侏儒,尚不如四五岁孩童的个子,声音尖刻刺耳,“问清楚后,我把这小子的脊椎与你做条白骨鞭。”
薛针手捻七犀归元针如临大敌,头顶冷汗涔涔,不知这净衣宗的二人为何而来,为何还要冒充大理寺的官人?
“这贼子有破煞的利器,请六丁六甲神。”姓梁的汉子哑着嗓子恶狠狠地喊道。
二人分开站立,口中念念有词,:“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边念边从怀中掏出数个纸人扔在地上。
纸人见风而长,一十二个金甲玄袍,皂纛玄旗、披发跣足的六丁六甲神分列院内、屋顶,布下天罗地网。
六丁六甲,画技拙劣,笔法粗燥,十二神尊却在魂唤坊内掀起鬼域,此时阴风阵阵,犹如鬼魅。
魂唤坊的院门突然关上,门栓从里插上,院子上空一层淡淡的波纹流转,禁制重新打开,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
他身材修长,身穿湖青色长衫,头顶顶髻上插了一支玉簪,眼如明星炯炯有神,五缕长须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只是神情落寞,此刻看到院内情景,顿时脸现怒色。
“师傅.....师傅....你可回来了”。薛针喜极而泣。
“来的正好,大的小的一起拿下,倒剩了我兄弟二人的麻烦。”高个姓梁的汉子恶狠狠说道。
苏鸣镝冷冷笑道道:“能招出六丁六甲,你二人想必是净衣观的梁乐、白楚非两位长老。”
“既然知道我兄弟二人的名号,还不束手就擒。你徒弟坏了梁长老的修行,若你知趣,自己动手废了修行,我二人可饶了你的性命。”那侏儒就是净衣观的白楚非,二人确实是观内的长老,地位仅在观主言无忧之下。
“想不到魂唤坊竟连小小净衣观也敢上门滋扰,我苏鸣镝竟然沦落到让你等渣滓欺辱,便是言无忧在此也让他有去无回。”苏鸣镝此刻不怒反笑。
净衣观在江湖中名声不徍,暗地里做些腌臜事,此次被五行宗打着大理寺的名义委托上门找魂唤坊查找线索,却不知道这魂唤坊也是修行的场所,二人不知魂唤坊的来历,更不知苏鸣镝出自神针道。贸然出手,梁乐就受了重伤。二人对付一个孩子竟然请出六丁六甲,实在无耻的紧,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苏鸣镝访友归来。
梁乐一跺脚,口中念念有词,院内六丁纸偶就向苏鸣镝扑去。
苏鸣镝身形不动,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此时魂唤坊禁制张开,院内就是惊天动地,外面也看不到听不见。
一只巨虎的虚影从他身后浮现,背生双翅,长开血盆大口,懒懒的打个哈欠,黑褐色的“王”字紧扣在前额上,鼻腔中发出闷闷的低吼,迎向六丁纸偶,或扑、或抓、或咬、或撕、或扯、或盖,六个纸偶无一合之力,尽被粉碎。接着双翅一展飞上屋顶,仰天长啸,独眼中凶光毕现,口中一道火光喷出,六甲神连同那最初进到院中打开禁制的侏儒纸偶尽都化为灰烬。接着虎影一闪,消失在苏鸣镝的后背。
“皇宫里出了大事,五行宗交待净衣观查找线索,苏前辈你有所不知,五行宗深受先帝宠爱,一直以来把持朝纲,在世间势力极大,它所托之事,净衣观不敢不从,况且言观主有令,我二人只好勉为其难。”白楚非虽是侏儒,相貌奇丑,但心思却极为活泛,即刻间便将自己二人撇得干干净净。
苏鸣镝鼻子中发出哼的一声,“|五行宗很了不起吗?一群外门弟子也敢嚣张,皇宫有事难道是魂唤坊所为?赵大被杀难道是我这徒儿做得?”他直呼先帝乳名,显然不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