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李显正跟着换防的士兵吃东西，一队骑兵押着一批穿着汉装的女子进入大营。

一、二、三……一共七人，可惜她们都低着头，我根本辨认不出容貌，李显自言自语。

“跟着我。”不一会儿，田小盈就来找李显。俩人一前一后走到一破旧的木棚处。

“我想瞧瞧这些人，看能不能挑个端正点的当丫鬟”。小盈对一名卫兵说道。她的匈奴话也很流利。

李显跟着小盈走进去，看到女奴们个个蓬头垢面、精神恍惚，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有吗”？

“没有”。

“她长得怎么样”？

“什么”？

“你的小情人长得怎么样”。

“呃，她不是我的情人……算漂亮的吧……”。

“什么叫应该”？小盈问道。

“嗯，她是个漂亮姑娘”。李显说。

“看把你美的”。小盈撅起嘴，“长得漂亮的都被送到燕然山了”。

田小盈和李显从棚子里出来，正碰上一队没带武器的匈奴兵满脸淫邪地走进去。

没过多久，棚子里传来一群女人的尖叫声……

“咋回事？”李显好像明白了什么，准备杀回棚子。田小盈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找死啊”？

“你就这样看着她们被人淫辱”。

“那又能怎么办，我能有多大能耐”？小盈冷笑着自嘲。

李显镇定了一下，对小盈说：“你帮帮我”。

“干什么”？

“我想你能帮我救出她们”。

“你疯了，匈奴内犯云中，女子至少掳走了千把人，你救得过来吗”？

“不行，我是汉家的男人，我碰到了，我就得管”。

一句大义凛然的话，把田小盈镇得半天吭不出气来。

过了一会儿，小盈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瓶子，对李显严肃地说：

“我是汉廷的要犯，如果再得罪匈奴人，就连苟且偷生的地儿都没了，你明白吗”？

“明白”李显听了小盈的话，停顿了一下回答。

“好，这是一瓶毒药，匈奴人喝营内的甜井，牲畜和奴隶喝营外的浊井。傍晚时分，把药撒到甜井里”。

说完，田小盈转头走回了毡包，带着几分沉重、也带着几分释怀。

夕阳西下，李显还在琢磨怎样掩人耳目地撒药，一阵阵马蹄声轰鸣着踏进了营内。

李显一看，竟是在袭营时见过的莫皋到了。这汉子刚下马就大声嚷嚷着：“爱妾，我的爱妾呢”？

此时，田小盈正从毡包里出来，扭动着腰身，走到他身前。

“大人，您可回来了”，小盈张口是一股狐媚气，听得远处的李显直怀疑她的人品。

“哈哈哈，爱妾，想本将军没”。

“想，奴家日日夜夜都思念您，盼您早日归来”。。

“哈哈哈……”莫皋开心地搂着她大笑，“爱妾，本王今晚要让你快乐似神仙……”。

“不要这样了，那么多人”。小盈故作忸怩地把莫皋扶进营内最大的毡包。她心中不知有多讨厌这个老男人，但此时此刻也只有顺从他，借机脱身。

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李显心中有种无法言明的情绪——不屑？妒忌？气愤？都不是，又都算是。

小盈交代的任务不能停，他拿着木桶走到井边，提上清水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瓶中的毒药倒进井里。

那顶最大的毡包内，喝得七晕八素的莫皋正准备用一只毛手解襦裙的带子，却被小盈赶忙拦下。

她搂着莫皋的脖子，煽情地央求：“大人，长夜漫漫，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来，奴家再敬您一杯，以表十几日来的相思之情。”

“好，好……”神志不清的博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爱妾啊，你的眼睛好美好美，本王今晚要和你……”

咣当一下，话音未落，莫皋就连人带杯一同摔倒在地上。

“来人啊，扶大王去床榻休息”。田小盈一边把莫皋的令牌塞进袖口，一边大声喊道。

两个女婢进来，把醉醺醺的莫皋扶走了。

小盈快步走出毡包，把令牌交给正在守候的李显。

“快，去棚子告诉那帮淫徒，今晚不能再骚扰女奴”。说完，她转头朝马厩跑去。

棚子内，李显赶走了匈奴人，却劝说不动女奴离开，她们害怕地看着李显，眼睛里流露出对男人的恐惧与不信任。

小盈牵了十几匹马过来，焦急地对女奴说：“姐妹们，我们是汉人，来救你们的，跟我们一起逃吧”。

看到一个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姑娘说话，那七双黑漆漆的眼睛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毒药撒进井里就毒不死人了，却能让匈奴人两天吃不下东西。严重的士兵呕吐着，不严重的照顾着严重的，谁也没怎么注意这一队人马朝大门走去。

“俩小哥，其他人都去哪里了”？李显用匈奴语给门卫打招呼。

“吃坏肚子去方便了”。门卫答道。

“这是万骑长的令牌，劳烦你打开营门，我要护送她们出营”。

门卫接过来看了看。

“令牌倒是真的，但……这么晚了，还要带女奴出城。”……

小盈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杀气，她朝李显使了个眼色，便抽出她的那柄长剑，一瞬间捅进了门卫的腹部。李显觉得小盈杀人时的冷酷，倒和自己十分相似。俩人一瞬间就解决了两个匈奴兵，

打开营门的时候，背后却有人在喊：“有人要出营，有人要逃走”。

李显赶紧催女人们上马。

一个绿衣女孩哭哭啼啼地对小盈说：“我不会骑马”。

“没骑过马，还没骑过驴吗”？

“我胆子小，驴也没骑过”。

小盈一下把绿衣女孩拉起。

“搂住我的腰”。小盈命令道。

一队人迅速地离开了营地。身后，一名匈奴骑兵正欲策开缰绳追赶，没走几步，就捂着肚子从马上栽下来。

马队在夜色的指引下朝南跑去。经过枣红马藏匿的灌木林时，李显吹了一声口哨，它便迫不及待地起身，朝李显奔来。

“你的马真激灵”，小盈夸赞道。

“和你一样，是一匹狂野的小母马”。

听到李显把她和马儿比，小盈竟不生气。她回头看了看乱成一团的营盘，心里默默地说：“从现在起，我可以和十几年来的自己说再见了”。

……

往南走了三日，竟不见匈奴兵追来。李显和女人们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被匈奴人掳去十几天，七个女人根本没条件照顾自己，她们身上像刚打开盖的泡菜缸，冒着次溜溜的酸气。

第三天的酉时，一行人幸运地看到了一处绿洲，有树、有草，最重要的，还有一滩水泽。

七个女人顿时尖叫着跳下马，争先恐后地跑过去。

她们先咕咚咚地灌了一嗓子，又撩了几大捧水泼在脸上，竟仍觉得不过瘾。

绿衣女孩最大胆，开始解自己的衣衫，全然不顾李显就在十几米的地方休息。其他六人相视一笑，都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衣带。

“等等、等等.”李显忽然明白了什么，赶紧跑过来把众人劝下。随后又拿出几个皮囊子，一个个到水边灌满。

“还是李大哥心细.”绿衣女孩脱得只剩下心衣了，还不住夸赞李显。

李显刚刚满头大汗地提着皮囊回到小盈身边，身后就是一阵疯狂的欢笑声。女人们光着身子跑进水里，自由地嬉戏，泼水打闹。还有人用力地搓洗着身上的每一处，好像要把自己彻底洗干净。

彻底地，洗干净。

“这些女人啊，要不是我先这一步，未来几天就得喝她们的汗腥子了.”

田小盈没搭话。大眼睛开始变得忧郁，托着脸蛋望着水中自由的女人。

“李显，你不想看看吗?”

“男女有别.”李显觉得小盈又寻他开心，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大。

“心中有色，看什么都是色.”

李显觉得甚是搞笑，还没人这样怀疑过他的人品。

“那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自由，看到了不想过去，也不想未来的解脱。”

小盈的话突然带点哲理的味道。

“她们受到了匈奴人凌辱，就算幸运地回到家乡，按汉家的观念也是‘有罪’的。但在这里，这些女人却不用想那么多，可以尽情享受此刻逃出升天的欢乐。”

小盈讲着别人的事，却好像在诉说自己。

李显想到这几天她和自己一起营救女俘，也算是狭义之人，便说道：“田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嗯，不知道，就这么跟着你呗。”

一句话吓得李显风云变色，心里不住嘀咕：“什么叫跟着我呗，难不成要一辈子粘着我。”

“可是，田姑娘，我一介莽夫，家境贫寒，未来还想去西北立功，根本不可能照顾到你，再说你是东海王手下的人…我不是看不起你们刺客这一行啊……姑娘你貌美如花，可我可我，我不是莫皋那种人，恐怕，恐怕…哦，对了，你欠我的那些钱咱们一笔购销。

李显急得只顾说自己的，竟忘了察言观色，此刻田小盈的脸上早已阴云密布。

“滚”，小盈打断李显，用手往远方一指。

“有多远给我死多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