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降至,姜姜将也迎来了第一年的暑期作业。
今晚的风好大,真的好大……
建筑工地的脚手架摇摇晃晃几乎要被大风撕裂、刮倒。
这个时候早该是躺在暖暖被窝里睡觉的时间,但二旺他们还在工地上辛苦的工作着,没有办法,谁让咱们是民工,是廉价的劳动力,无望又无奈,只有拼命的工作才能换来微薄的收入。
二旺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脚手架上站了多久,一桶桶的水泥早就让人筋疲力尽,可是老家两个孩子学费还没有凑够,过年也该给老婆买件新衣,爹娘也该吃顿好的……这一切都让二旺坚持着,一趟趟在十七层的楼板上奉献着自己的体力。
风吹的树枝哗哗作响,夜又阴沉了许多,挂在电线上的灯泡晃来晃去,啪的一声终于粉身碎骨,二旺一慌脚下一滑,整个身在就向外摔了出去,嘎巴一声,脆弱的安全带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在小摊上买的绳子又能指望它什么。
“有人掉楼了,二旺掉下去了……”
“快救人啊……”
“你们是怎么搞的,他妈的这么不小心,耽误了进度谁负责,快把大门关上,今天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听到没有,走漏了风声,你们的工钱就别要了。”猪头猪脑的工头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白色的墙壁,刺鼻的苏打水……
二旺睁开了眼睛,从十七层坠落竟然没死,简直就是奇迹。
“他浑身的骨头碎成了近千骨,竟然没死,这真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人。”一个端着盘子的护士小声说道
“神奇有什么用?赶紧让他的家人把医药费交了,光手术他已经欠了咱们医院三万多了,你这个月的奖金还想要不要?”医生责怪了小护士几句,收不上住院费,大家的绩效考核都要受到影响,医院毕竟不是慈善机构。
工头派人送了五千块钱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刚才医生和护士的对话,二旺听的清清楚楚,他们毫不避讳,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早已司空见惯,赖账的人还有什么自尊。
腿稍微有了一些知觉,痛的更加厉害,也不知腿骨碎成了几片,石膏封闭马马虎虎的挂了一层,二旺咬着牙,下了地,绝不能在医院在待下去了,躺在床上眼看着钱哗哗的往外掏,输入自己身体的葡萄糖水,哪里是什么营养液,简直就是血、是一家老口的省吃俭用的血汗钱,不能把钱浪费在这,不能……二旺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再住下去,家里一定会欠下高额的贷款,自己背负一身债还没关系,可怜一双儿女,也要被压的抬不起头来,决不能这样……决不能这样,二旺决定逃离医院,这样就可以逃避三万块的债务。
一个全身骨折的人能去哪里,所以没人会想到这个刚有了知觉的二旺会在午夜时分逃离了医院。
艰难的挪动着脚步,满头大汗,也阻挡不了二旺的决心,这可是家里几辈人的幸福。
医院厠所中的灯光昏暗不清,二旺打开水龙头想要洗把脸清醒清醒,沉睡了几天,脑子还是昏昏沉沉难辨西东,冷水可以暂时让自己清醒过来,只有这样才能逃离医院的大门。
他望着洗漱台前的镜子,虽然有了几道裂纹,但擦去上面的水雾,还是能将他的样子清晰的映了出来。
滋生的胡须、乱糟糟的头发、苍白的肤色,头顶还缠着绷带,二旺几乎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
他身子抵在洗漱盆上,捧起一把手浇到脸上,使劲的搓了搓,脸软的奇怪,就象一块橡皮泥,肯定就连脸上的骨骼也被摔碎,他吸了一口凉气,忍住痛疼,用手按了按浮肿的脸颊。
脸色在冷水的刺激下有了一丝红晕,他又使劲搓了搓脸,粗燥的手掌从额头划到下颌,可怕的是,镜子里的人竟然变了模样,再也不是那个二旺。
二旺惊恐的望着镜子,自己的脸竟然变了形状,在强烈的刺痛下,脸象面团一样换了相貌。
濒临死亡的瞬间,二旺出人意料的开启了神识,他全身的骨骼甩成粉碎,但奇迹出现了,二旺竟然可以‘变脸’,真正的‘七十二变’。
他忍着疼痛还有心中的惊愕,一步步挪出医院,消失在黑暗中。
姜姜将的暑期作业——永不关闭的小区大门。
小区的大门能不能向民工敞开,这个议题甚至上了报纸,成了专家讨论的话题。
合惠小区附近的几家工地都在施工,燥热的天气迫使民工兄弟光着膀子,穿条小裤衩在烈日炎炎下工作,老天注定没有了同情心,连一丝微风也吝啬的付出,大家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捧着饭碗在合惠小区的大树的阴凉下稍稍休息片刻。
但时间一长,民工的行为就引起了小区居民的不满,这些人光着膀子,不讲卫生的行为让原本干干净净的小区变的脏乱,于是业主委员会一致通过,关闭小区的大门禁止民工进入小区。
物业这个时候也出奇的支持业主们的决定,于是唯一一块可供民工乘凉的地方也被关闭。
这本是件普普通通的新闻,却引起了专家的争议,著名学者呼吁大家献出一点爱心,给农民兄弟一片绿荫,但随即遭到居民代表的反驳,你这么有爱心,为什么不把民工兄弟请到家中,任由他们光着膀子、随地吐痰、任意方便?专家顿时哑口无言,振臂高呼的勇气专家身上绝不缺少,但涉及个人利益,还是紧闭口的好。
但小区的大门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上午关上后,到了中午却被物业通知打开,居民愤怒的找上物业经理的时候,他一头雾水,谁这么大胆敢违抗自己的命令,领着一群居民找到门口的保安后,却被保安们一致指认就是经理本人亲自到门口下的命令,打开小区的大门任由民工出入。
小区的居民火冒三丈,?物业经理更是有苦难言,自己确实没有下这样的命令啊,难道是这帮保安陷害自己?咱对他们也算不薄,平日里也没克扣过他们的工资啊,难道有人想篡权?
想不明白,但这样的事情还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几次,居民们忍无可忍,眼看流血事件就要发生。
苟生和姜姜将来到了小区门口,他们的暑期作业就是要搞清合惠小区——永不关闭的大门。
二人在门口的冷饮摊上买了两桶可乐,找了一个凉快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的观察着小区的大门。
一个身穿西服革履的人引起了姜姜将的注意,这身衣服明显的有些粗制滥造,但这身打扮却受到了门口保安的恭敬的礼遇,几个保安站直了身体,纷纷敬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经理中午好……”
小区大门再度打开,门口的民工端着饭盒蜂拥而入,小区的保安脸上流露出尴尬的无奈,但这些民工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又何必将他们拒之门外……。
姜姜将注意到这个物业经理的打扮显然与身份不符,没有了领导们特有的气宇轩昂,反而显的有些猥琐,劣质的西服更显的松松垮垮,他拍了拍苟生的肩膀示意他注意这个物业经理。
物业经理慢慢的走回了小区,姜姜将和苟生急忙跟了上去。
地下室的空气纠结着各种味道,体内的水分变成汗水却不能蒸发在空气中,狭小的空间里汇聚了各式各样的气味,令人作呕,连风扇也没有,这里简直就像一个蒸笼,蒸的大家七荤八素,没有人愿意在这下面生活,但生活却迫使你不得不在躲这里苟延残喘。
二旺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他从没有嫌弃这里的环境,甚至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老乡们收留,他还不知道身在何处,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基本痊愈,但粉碎的骨头却再也不能象正常人那样有规律的排列组合,他甚至可以象揉面团一样,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但付出的代价却是经历剧烈的疼痛。
为了报答收留自己的这些老乡兄弟,他将自己的脸揉成物业经理的模样,虽然身材差了一些,长年累月的艰苦生活,二旺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赘肉,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他那样的富态,所以只好忍着闷热,多穿了几件衣服在身上,但那张逼真的脸却让所有的保安都信以为真,一次次的打开小区的大门。
苟生吸溜着鼻子,捕捉到空气中的异样气味,顺着这条线索和姜姜将来到小区的地下室。
从地下室厚厚的大铁门中,可以看出这原本是人防工程,却被挪用做了地下室,装修成一间间鸽子笼,出租给那些城市的外来者。
厚重的大门可以阻挡外面的危险,但同时带给人们的就是窒息和压迫的感觉,尤其被格开成一间间宛如鸽子笼的房间,这样压迫的感觉更为明显,让人透不过气来。
苟生厌恶的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他敏感的嗅觉长时间呆在这种低劣的环境下就是一种精神上的虐待。
姜姜将头顶上方是一排排的污水管道,他不得不低下头去,生怕污水会从上面落到自己的头上,地下室里传来一阵阵炒菜的香气和婴儿的啼哭声,各种声音和气味在空间里迅速的传播,在这下面生存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耐力。
乱入蛛网的通道,苟生的手触摸到了墙壁,却又急忙离开,厌恶的甩了甩手,常年累月在这潮湿闷热的环境里,水泥墙上已经积累了一层层厚厚的油垢,还好苟生的鼻子没有失灵,准确的找到了二旺住的房间,一间不足五平米的房间却足足住了六、七个人,房间里没有床和任何家具,只有一张木板上散乱着几床被褥,房间里已然没有下脚之处,只有角落里快要散架的电风扇还在忽悠忽悠慢慢转着,勉强将房间里的热气吹出一些。
屋里的几个人诧异的望着苟生和姜姜将,有人造访,却让大家不知所措。
苟生看着躺在床板上的二旺,异常的气味无疑就来自这个人,但他的相貌绝不是在门口看到的那个人,容貌虽然改变,但气味却是丝毫不差,苟生相信自己的嗅觉,绝不会出错,绝不会的……。
姜姜将顺着苟生的目光看到了二旺,这个人难道就是’罪魁祸首’?可是他的样子?
普普通通的脸上,有着民工兄弟朴实的黑红,一双眼睛有着少许的胆怯。
直窥内心,姜姜将的‘窥心’深入了二旺的内心深处。
悲哀、惊恐、痛楚、眼泪、无奈、妻儿的殷殷期盼……,这些都是二旺内心深处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