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纯很早就醒过来了,她从来没有试过起得那么早,大概是在家里的缘故吧?出去外面生活的时候,只要不用上班,她都会睡到中午的两点钟,用顾明华的话来说就是:你不用上班的时候,没有一天是准时起床的,我的早餐都是靠自己解决的。
所以她找工作的时候,很会挑选,很多时候在潜意识之下,会选择一些晚上上班,白天休息的工作。
这种工作无疑就是酒吧或者KTV的场地。
她又很缺乏新鲜感,一个环境待得太久,就会想着换环境。
于是她就是这样,酒吧换KTV,KTV换酒吧,换来换去,深圳的工作场地都快要被她试遍了。她也是因为这种方式,认识了很多酒肉朋友,所谓的酒肉朋友就是,只和你共富贵,而不会与你共患难。
不过她并不介意,仍然一心一意地投入对朋友的好,例如借钱,请吃饭诸如此类的。
她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自己从小缺乏朋友,欠缺快乐,如果那些酒肉朋友可以给予她快乐,花一点点钱又无所谓,她开心,她的朋友也开心,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难为了自己的男朋友。
其实她很开心,自己有一个男朋友的作家,每次看到他在专心致志地写作的时候,都觉得他很有魅力,很喜欢他这个感觉。
他每次的稿费都会被她拿去尽情地挥霍掉,虽然他嘴上说无所谓,其实他很渴望换一台新的电脑,因为他旧的那台其实已经有一点点卡顿了,打字的时候反应会奇差,迟钝也算了,退格的反应也慢。
她不忍心看到他没电脑换,但是又管不住自己的花钱习惯,所以她也很痛恨自己,不是有钱人,却要过有钱人的生活,到头来苦的是自己的男朋友。他那么优秀,不应该过这种生活的。
外面有人在敲门,还在不断地骂脏话。
整个屋子里,会骂脏话的只有她父亲,当然现在多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
在外面的社会混久了,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女,她早已学会应对现实的残酷,也学会抵抗恶意的谩骂。
她从容不迫地打开门,谁料父亲劈头大骂,她没有理会他,任由他骂,打着呵欠,看着他骂自己,其实她真的有一刹那的冲动,直接杀了他算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只会想想,不会真的实行,因为很简单,他始终都是她的父亲。
不过他骂脏话的时候,真的很讨厌。
她从厨房里煮了一点白粥,端给妈妈喝。
妈妈在心满意足喝粥的时候,仍然没有忘记过问她的感情生活。
你和男朋友发展得怎么样了?
她敷衍地说:可以啊,我们很好。
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男人嘛,总要有事业才能成家立室,这才是对婚姻负责的。她在为他说好话。
妈妈叹息着,用惋惜的眼神看着她:我知道,你们年轻一代的不着急,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父亲从小就不喜欢你,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如果你可以早点嫁出去,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她说完以后,很吃力地咳嗽着。
她帮妈妈拍着后背: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你不用担心。
妈妈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缓缓地躺回床上,安然入睡。
她在妈妈睡着之后,悄悄地出去了。
因为她不想对着父亲和弟弟,不想再发生争吵。
她大步大步地踏在街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家。
物是人非,以前的同学似乎都不在这个如此落后的城市生活了吧?
她曾经收到以前女同学的结婚请帖,她都没有出席,因为她的内心认定她们不会幸福,因为结婚太早,没有任何的幸福可言。她不想看到她们幸福开心的一幕,日后又看到她们满脸的哀愁。
她在街上逛着逛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时尚精品店。
店面上挂着一串精致的风铃,风轻轻地吹过,风铃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听着感觉悦耳,越听越喜欢,用手轻轻地拨弄着,她满心欢喜,意外地发现这风铃与最初的礼物竟是如此相似。
你喜欢这个?里面还有更好的。
一把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她不禁抬起头看着他。
是他?竟然是他!人生何处不相逢,他们分开了几年,仍然会在老地方会面,这难道就是命运的使然?
他说:你回来了?
她小声地说:是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他似乎在责怪她。
没有找你的理由。她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了一个荒谬的解释。她一直都不敢正眼看他。
他说: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这家店也是为你而开的。
她忍着内心的慌乱说:不用,我该走了。
她正欲要离开,他想挽留她,却被她无情地甩开手。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
她在逃脱自己的命运。
无法定义的人生,对于她而言,属于一场博弈。
她注定无法改变,无法扭转。
屋檐下的雨水,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关掉电脑,拿出雨伞,咬着自己的嘴唇,扭开把手,离开出租屋。
修女在一个小时之前打了一通电话给我,她告诉我,那失明少女很不开心,躲在孤儿院里一言不发,修女想安慰她,她也不管,一直绷着一张脸。
她很担心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我,让我过去劝她,否则她恐怕会做傻事。
我撑着雨伞来到孤儿院,里面的一群小孩无助地看着窗外的世界,他们眼神里的渴望,我都懂,大概他们都以为我是领养他们的好心哥哥。
可是,我连自己都顾不了,又如何帮助他们呢?
在修女的指引下,我来到了一间钢琴室,她独自坐在钢琴室里,双手放在琴键上,一动不动,满脸的哀伤。
还没等我说话,她就首先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来了,要知道我进来的时候,双脚小心翼翼地贴着地面,尽量不发出声音,就是为了不让她察觉到我的存在。
其实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来了,因为我安慰不了她,她对于我而言,依然是一个陌生人,我们之间甚至连共同话题都没有,根本聊不了。
你来了,干嘛不说话?她在问我。
我微弱地说:唔……听修女说,你闹起情绪了。
抱歉,我总是这样。想起一些不开心的回忆的时候,我都会莫名其妙地闹起情绪的。
我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旁,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其实修女很担心你的。她知道你不开心,已经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我过来了。
她哀伤地说:没错,我就是这样。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种负担,如果这世界少了我,也许会快乐一点。
我只好转移话题,环顾着四周说:这里的环境挺好的。
她深沉地说:当然了,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加没有将来。
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庞。
我只留给她最后一句话:如果你不开心,可以随时找我。
我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其他的小朋友正在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挺不耐烦地撑起雨伞,踏在积满雨水的地上,快要浸透我的鞋子了。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对面站了一个女人,她撑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穿着高跟鞋,化了一个淡妆,她莫名其妙地盯着我,我也勇敢地盯着她。
她的眼神很犀利,嘴角在喏喏地移动着。
我知道,她肯定有话要对我说,但是我没有理她,头一歪,便往左边的方向拐了出去,径直地往前走。
她一直在后面跟着我,我假装没有发现,慢条斯理地走着。
终于,她忍不住说话了:我说了,你不要缠着她!
她的声音被雨声覆盖着,我几乎听不清楚,脑海里不断地重复播放她那句话。
我没有缠着她。
没有?我每次来找她的时候,你恰巧也在。
这只是巧合而已。
别跟我扯这些,我再说一次,不要靠近她!
我忍无可忍了,大声地喊着:我也再说一次,我没有缠着她!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关心她而已。
她说:你别想骗我!她这些年一个朋友都没有!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站住了脚步,她也停止说话。
你到底是谁?挺关心她的。我问她。
她默默地看着我,迟疑了一下,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反正你以后都别找她就对了。
莫名其妙。我冷冷地丢下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没有再追上来,或许她现在正用一种可怕的眼神诅咒着我呢!
最毒妇人心,不是吗?
尽管她真的很漂亮。
我回到家里以后,发现出租屋的信箱里多了一封我的信。
写信给我的人,屈指可数。
那熟悉的字迹和似曾相识的邮票,都不禁令我想起了她。
是的,这封信就是她写给我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我已经到家了,勿念。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写好新的作品。
还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其实我并没有哥哥,我只有一个讨厌的弟弟。
署名:陈晓纯。
我把信爱不释手地藏了起来。要知道,她并不喜欢写字,现在寄了一封信给我,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了。
但是此时此刻,我竟然产生了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顿时觉得空乏无力,茫然地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回到出租屋,打开电脑,找到《爱很盲》的草稿,我只写了几个章节,便没有继续写下去。
因为我还找不到那股适合的灵感。
但是刚才阅读完那封信之后,我仿佛找到了一线生机,发现了新大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