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辰的步子也还是不紧不慢的,就如同踏着那琴声的韵律。
正厅的窗户是半掩着的,昏黄的灯光照在窗纸上,影影绰绰。
楚亦辰看着那窗户上的倩影,多么熟悉啊!
楚亦辰的心里对于连雨歌,更多的是愧疚,毕竟她的父亲为这个国家做出了太多太多,她的性格偏偏又是那种不争不抢的,这就更让自己不知该如何去补偿她了。她什么事情都只愿意埋在自己的心里,无论是委屈 还是孤独,她就像是一朵万年不败的花一样,永远给人看着她最好的一面,永远是那样的平静。
一曲已罢,楚亦辰这才缓过神来。
曲起食指,“哒哒哒”,在门上叩了几声。
“谁?!”是连雨歌的声音,而此时她的这声音跟往日她的样子可不太一样,充满了敌意合警惕,这也难怪,一个人习惯了,总得在一些方面伪装一下自己,也算是一种保护自己的途径了。
“是我。”楚亦辰的声音呢有些沙哑。
屋内没有回答,楚亦辰在外面静静地等着里面的回答,似乎等了很久。
不过,若是此时楚亦辰稍稍注意一下窗纸上的影子,估计就会欣喜很多,不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等待算不了什么的,毕竟,从桌子到门的距离本就没有多远。
在楚亦辰举起手,想要再次敲一敲门的时候,门忽然自己开了。
当然,门自然是不会自己打开的,门开开的同时,自己的眼前也站了一个颇为憔悴的人儿。
“见过皇上。”连雨歌还是十分规矩地行礼道,小的时候并没有这规矩的,后来,她也安慰自己说是这是做给外面的那些人看的,可是,时间久了,竟就成了一种习惯。
“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要这般多礼吗?”楚亦辰柔柔道。
连雨歌抬眼看着楚亦辰,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什么,重新垂下眼去。
“嗯?”楚亦辰追问道。
“这么晚了,外面凉得很,皇上还是进来坐吧!”连雨歌回应道。
说完,自己朝着里面走去。
楚亦辰后面跟上,顺带着,将门关了上来。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楚亦辰问了一句,语气中却还带着一点责备的意味。
连雨歌在沏茶的手突然停住。
这样的语气究竟有多久没有听过了。似乎小的时候整天跟他一起玩闹时,每当自己不小心受伤了,他总会这样来“责备”自己的,接着,他一定会非常小心地替自己包扎,在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看清他那浓密的睫毛,微微皱起的眉头,每一次自己都想让那个过程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于是,甚至有的时候自己都刻意地想去受伤,然后就等着他来给自己包扎,直到现在,受伤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一种幸福的事情,尽管,他再也不会替自己包扎了。
连雨歌想出了神,手不小心一松,“啪”一声,茶壶跌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是碎裂的声音。
连雨歌有些慌了,本能地反应蹲下身子去收拾那些残渣。
“雨歌!”楚亦辰赶忙想要制止她,用手去整理碎片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做法,但是他也清楚,连雨歌在那种紧张的状态之下是做不出什么明智的举动的。于是,楚亦辰也便没有片刻的犹豫,立马朝着连雨歌冲了过去,紧接着,一把抓住她的手。
“小心!”连雨歌紧张道。
“嘶——”已经晚了,在楚亦辰抓着连雨歌的手往上抬的时候,一块锋利的瓷片已经在楚亦辰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紧接着,鲜红的血液便就顺着那道狭小的缝隙汩汩地往外流。
本来就已经十分十足无措的连雨歌此时更加慌了神。
“没事没事,朕没事,你不必担心。”楚亦辰边说着,边用自己衣袖拭去手背上的血,可是,这样反复几次,发现只是徒劳,刚刚擦去一点,接着又会冒上来。
“我去叫太医。”连雨歌说着便就抬腿要往外面走去。
“雨歌,不必了。”楚亦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抓住连雨歌道。
“雨歌,这般晚了,哪位太医还会醒着呢?”
“可是……”连雨歌说着,眼睛落在楚亦辰的手背上。
“唉,你还是那么傻,小的时候,你不经常受这样的伤吗?那个时候,也没有请过太医吧?”楚亦辰笑着道。
连雨歌眼睛一愣,又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就是现在反过来了。”楚亦辰款款地看着连雨歌。
“皇上请稍微等一下,臣妾拿绷带来。”说着,便就转身往里面的房间跑去。
楚亦辰还没等说什么,连雨歌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无奈,只得笑着摇摇头。
不一会儿,连雨歌便就提着一个小木箱来到了楚亦辰的面前。
“皇上,来,把手给臣妾。”连雨歌边打开木箱,一边对楚亦辰说道。
楚亦辰则是很听话地将手递了给了连雨歌。
连雨歌很是小心地将绷带绕到楚亦辰的手上,一点点用力,生怕弄疼了他。
“没想到你的技术竟然也会这么好。”楚亦辰垂眼看着连雨歌。
“小时候光看你给我包扎也学会了啊!”连雨歌则是十分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小时候……对啊,小时候一起的日子真好。”楚亦辰忍不住感叹道。
连雨歌在很认真地打一个尾结,没有说什么。
“喏,好了,这样就能止住血了。”连雨歌抬起头看着楚亦辰道。
楚亦辰扯扯嘴角笑了笑。
“皇上快些坐下吧,这里虽说不济,但是,几个茶壶还是有的,臣妾这就给皇上再重新沏一壶茶来。”这说着,就要起身去弄茶。
“雨歌。”
连雨歌的心忍不住一颤,每次他这样叫自己的时候自己都会有这种感觉,总能给自己一种穿越回了以前的一种错觉。
连雨歌回过头,稍稍一挑眉。
“雨歌别麻烦了。”楚亦辰朝着她走过去,“白天在那些人面前我们那般拘谨也就算了,难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还要这般冷漠吗?”
连雨歌转过身,朝着楚亦辰走来。
“可是皇上你可知一件事情做的时间久了就成为了一种习惯呢?”
楚亦辰被连雨歌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些怔。
“但是,雨歌知道,宫里的规矩怎么着都是得遵从的,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毕竟,以前的日子终究是不会回来了。”连雨歌的语气中充斥着些许无奈。
“是朕做的不好,这些年,苦了你了。”楚亦辰觉得是连雨歌在抱怨自己。
“皇上,哪里有什么苦不苦,臣妾觉得这样就很好,臣妾觉得自己过得很好,臣妾觉得皇上没有任何对不起臣妾的事情。”
“雨歌……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能不善解人意吗?倒是想和晴儿妹妹那样,任性一些,可是最开始就注定过不成那样的生活,也就没必要奢望了。”
连雨歌在自己面前提到苏圣晴,楚亦辰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连雨歌这样先来了一个开头,自己就不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开始那个话题了。
“晴儿,那天的事情,雨歌你也还在怨朕吗?”
“雨歌哪里有那样的胆量,雨歌怎会埋怨皇上。”连雨歌说着,语气却是没有任何一点的波澜。
“后来朕也有考虑过她的事情,对她的惩罚,可能真的是欠考虑了。”楚亦辰深吸一口气道。
“皇上也意识到了吗?这件事情本来里面的疑点就很多,当日皇上给晴儿定罪的确是太过草率。”
“雨歌说的对。”楚亦辰没有任何的反驳,而是顺着连雨歌的话,毕竟,今日来这里还是有些目的的。
“朕想通了,朕那天做的的确不对,这几天,朕一直想着要去给她道歉,可是她的脾气,雨歌你也是……”
“皇上去过冷宫了罢?”连雨歌猛然问了一句。
楚亦辰愣了愣,想要辩解些什么,不过,到了嘴边的话终于还是给咽下去了,连雨歌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自己有没有在说谎,她从一个细节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自己何必要多此一举呢?她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定然是不会问出来这话的。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件事情很容易想通的,若是皇上没有去找过她,又怎会到臣妾这里来,臣妾不仅仅知道皇上去找过她了,而且,臣妾还知道,皇上在冷宫,定然是没有讨到什么好脸的。”
听到这里,楚亦辰垂下头去。
“是啊,朕原以为朕亲自去冷宫接她,她会给朕一个面子的,然而,谁知道她做什么事情都这么出人意料。”楚亦辰有些自嘲地说着。
连雨歌给楚亦辰和自己又斟满了一杯茶。
“只怕皇上这次是摊上难题了。”说完,也放下茶壶,“这一次看这个情况的话,晴儿妹妹估计不会轻易选择原谅了。”
楚亦辰点点头,表示赞同,却也没有说什么话。
“皇上今晚到这里来,也是因为晴儿妹妹罢!”连雨歌不管是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一点波动起伏。
楚亦辰下意识地点点头,不过在点头之后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也不全是……”楚亦辰赶紧解释道。
连雨歌笑了笑,“没有关系的,若是为了她的话,臣妾倒是挺愿意为皇上出主意的,毕竟,她不是别人。”
“是,朕知道,她向来和你交好的。”
“许些时候,臣妾心里还是十分感激她的,毕竟,若是没有她的话,估计,也不会有人想起来,这后宫中还有一个禧贵人。”
“雨歌,你说的这话,还是在埋怨朕吗?”
“雨歌自然不敢。”说着,抿了一口茶,“其实,晴儿这个人要比别人简单的多。”
“的确是这样。”
“不过,皇上可是千万不要把这个简单当做一件什么好事情,您得知道,越是简单的人,她便愈加固执。她认定的事情,也就更加难以去改变。”连雨歌加重了语气。
“那么,雨歌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简单的人总归还是有不少缺点的,比如说,心软就是一个最为致命的缺点了,她们的天真和善良,也是她们不断受伤害的原罪。”连雨歌若有所思道。
“心软……朕明白了……”
“皇上,说真的,臣妾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在帮助她还是在害她。”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自然是在帮她。那冷宫,你可是没有去过的,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过些日子,朕得派人去好好翻修一下。”
“皇上是忘记了先帝的命令了吗?”
楚亦辰一愣,摇了摇头。
“皇上若是这一次挽回她,就请好好对待她罢!”连雨歌追加一句。
楚亦辰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连雨歌的脸上。
不知外面何时起风了,从窗户虚掩的缝隙中溜进来一缕风,吹得油灯颤动了几下。
连雨歌为了躲避楚亦辰的目光,就要起身去关上窗户,“起风了,皇上。”
不过还没等站起来,就感觉重重的一个拉力从自己的右手传来,于是,整个人便就失去了重心,顺着那股拉力倒过去,却是意料之外的温热。
连雨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半躺在楚亦辰的怀中。起身,接着,瞪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倒在了他的怀中,正要挣扎着起身,不过,楚亦辰的手臂实在太过有力,连雨歌的挣扎完全只是徒劳。
“皇上……”
“你是朕见过最善良的女人……”
还没等连雨歌说出些什么,就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堵上了,只感觉那是温暖的,柔软的……
那一缕风在这屋里早就被暖化了,它穿梭过这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桌面上,窗帘之间,还有,那些琴弦之间……那煤油灯大约在那之后又颤动了几下吧,但是,早就没有人去管它了。
门外的太监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了,却欣然地笑笑,将两只手揣起来,抖了抖,呼了一口气,隐约有些白雾出现了。
新秀阁。
这是为那些预备选妃的女子们准备的住的地方。
新秀阁并不是很大,能够来到这里的姑娘已经是经过筛选了的,按照以往的规矩,能够来到这里的姑娘也就是只有四十个左右。这新秀阁跟一般的宫苑相仿,就是在建筑和设计上要显得花哨一些,再加上,每年都会派人来维修翻新,这里怎么看都像是新的。
“姐姐为何这般早就要到这里来。”方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
“来看看这里准备得怎么样啊,听说过几天新妃子就要到了,不来看看,万一有个什么纰漏,还不得让未来的新妃子嘲笑我这个皇后办事不利?”
方正则是撇撇嘴,“敢说您办事不利,啧啧,估计还没有热有这个胆子吧!姐姐你就放心吧,就算这里弄得跟那冷宫一样,也不会有人有半句抱怨的,这宫中的东西就算是再怎么不好,在她们看来,那都是若获至宝,跻身到这里,她们才不会在意住在什么地方。”
方白薇冷笑了下,“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该弄好的还是得弄好,得一开始就让她们感受到这皇宫的繁华。”
“然后呢?然后就可以激励她们用尽浑身解数,不择手段在这后宫中站稳脚跟吗?”方正接上道。
“自然,在这后宫的生存本来就是一门必修课,正好,她们这一群人,也就给彼此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环境,放手让她们自己去争吧!”
“姐姐,讲句实话,正儿觉得你的这个想法一点都不明智。”
方白薇将眉毛一挑,今儿个她的眉毛画得格外上挑,这样一看,满是妖媚的样子,“哦?”
方正先是咳嗽了几下,“你想啊姐姐,按照你的想法,那选出来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善茬,万一就跟你对着干上了,那么,事情可就不太好办了。”
“哈哈哈……”方白薇仰头笑了几声,’“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那你也太低估了你姐姐了罢!这选出来的人,定然是得从我这里过关的,若是我不看好的,就算她再聪明,能从我这里过关吗?”说着,眼睛里冒出一道凶狠的光,不过,那也只是一闪而过,“既然决定是要选自己的同盟,那么,若是太不中用了倒是拖了自己的后腿,这一方面,怎么着都得过关的!”
方正撇撇嘴,没有说话。
“这些床帐都是旧的吧?”方白薇走到一张床边,摸着上面的帐子道。
“哦,对的,这个忘记换了。”方正道。
“唉,得,看吧,这不还得本宫亲自出马来看一下。”
“好好好,皇后娘娘,既然这样,不如直接就多给点意见呢?”方正故意讨好道。
“意见到还真谈不上,这样吧,换床帐的时候记得换上那种粉色吧!”
“粉色?”
“对,这个颜色看上去要干净一些,又符合少女的身份。”
“行吧,都听姐姐的,反正这些东西说了我也不太懂。”方正坦诚道。
“这次选妃,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你比较心仪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