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水城东门城楼上,耶律长思坐在垫有虎皮的椅子上,目光不时跃出城头,迅速扫过整个玉水城。
在他身前的案台上,摆放的数道美味佳肴,这些由东墨厨子亲自下厨做的菜品,对于吃腻了北荒食物的人而言,无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就连一直紧随耶律长思左右的两名副将,面对着这些扑鼻而来的香气以及那些看上去就十分美味的佳肴,已经不知道咽下了多少口水了。
“嗯……不错,这东墨的食物,与我们北荒相比,却是要丰盛许多!”耶律长思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不忘点评几句。
“朕看你们两个也挺饿的样子,要不坐下来一块儿吃点。”
也不知是两名副将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耶律长思观察得细致入微,反正就在他们两个倍感煎熬的时候,耶律长思竟招了招手,笑着示意两人坐下。
“这……末将岂敢!”
两名副将顿时吓得浑身一颤,要说耶律长思的手段亦或者威严,他们这一路随行下来也算见识了许多,可要说耶律长思突然间变得平易近人,尤其是那脸上的笑容,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时间两人竟是半步也不敢靠近,就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帝王。
“怎么……朕难道在你们眼前,就这么可怕吗?”
眼看着两名副将踌躇着不敢上前,耶律长思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道。
其实他让这两名副将一同享受这一桌美味佳肴,完全是因为他此刻自觉得心情不错而发出的邀请,可没想到自己平日里竖立起的帝王之威,已经让这些副将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对他敬而远之。
以至于耶律长思此刻都不知自己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陛下,末将绝无半点不敬之心!”两名副将连连摆手。
耶律长思更没有料到,就连自己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都能让这些追随自己的副将如此严阵以待。
当然,这也让他看到了一些更多的东西。
“看样子朕在他们心中的‘威’已经足够了,那么接下来就得找个机会用‘恩’笼络人心了。”
耶律长思如是想到,随后又招了招手,却是难得有耐心继续邀请这两名副将。
“谢陛下恩典!”
直到此刻,两名副将才确定耶律长思是诚心邀请他二人,两人顿时受宠若惊,朝着耶律长思深深一拜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案台旁。
可即便如此,两人仍是颤颤巍巍,偶尔忍不住动动筷子,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一幕落在耶律长思眼中,却是愈发无奈,只叹这些驰骋沙场,执剑斩敌的将士,因为自己的存在,竟是连筷子也拿不稳了。
“咳,你们……”,眼看自己难得的赏赐衍变成一副尴尬的局面,耶律长思不由得轻声咳嗽了一声。
好在眼下压根就不是应该觉着尴尬的局面,即便有,也会被打破!
穆雷卷着一身盔甲碰撞发出的声响冲上城楼时,便刚好将这尴尬的局面打破。
耶律长思这边还好,可那两名副将本来好不容易顶着帝王自带的气场,用筷子颤颤巍巍的夹了几块肉,才到嘴边,却被穆雷一句铿锵有力的话又震回了碗里。
刹那间,这两名副将心中有多少苦涩与无奈,恐怕唯有自知。
“陛下,城南暴乱已被镇压,军营大火也悉数扑灭!
至于那些潜伏在城中的东墨士兵,暂时还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穆雷瞧见两名副将竟与帝王同桌,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不过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也只是觉着有些好气罢了,至于为何如此,他还真没兴趣询问。
身为昔日北荒大军主帅,穆齐的弟弟。
穆齐兵败雪羽城,死在墨卿烟枪下后。
穆雷便顶着自己兄长让二十万大军折戟雪羽城的压力,硬是带着麾下的将士,在北荒之后的数次征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从偏军副将一跃成为了赤狼禁卫统领。
时至今日,穆雷早已经成为了比他兄长更加出色的将领。
且不说战场上如何,就连眼下汇报情况,他也往往是挑选出重点后,用一句简单干练的话说完。
这样的处事方式,倒是深得耶律长思的喜爱。
“做得不错,待此次战事结束回到北荒,帅印,就是你的了!”
耶律长思难得一笑,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是大好,此刻他也不管那还僵在一旁的两名副将,竟亲自斟满两杯酒,并将其中一杯递给穆雷,“来,东墨的美酒,平日里可没机会喝到!”
穆雷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尽管心有惊喜,可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
那一如既往平静的面色,落在耶律长思眼中,就是不卑不亢,沉着镇定的完美表现了。
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稳稳的接过耶律长思手中的酒杯后,穆齐才大声说道,“谢陛下赐酒!”
说完,一仰头,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酒饮尽。
“好!好!”耶律长思长笑一声,接连两个好字,足矣让任何人看出他对穆雷的满意与认可。
耶律长思这笑声落在穆雷耳中,纵横沙场,战刀饮血也不会有丝毫波动的心,此刻的激动,穆雷都险些没压住。
雪羽城一战的惨败,兄长的罪责,这一座大山压下来时,朝堂上究竟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好戏,穆雷一清二楚。
为此,他这大半年来,为北荒南征北战,甚至不惜耗费数月时间,数次出死入生,剿灭了北荒境内数股悍匪山贼。
在这期间,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甚至每当午夜梦回时,眼前浮现的,都是沙场的血腥与残酷。
好在,最终的结果没有让他失望,北荒国内,再没有任何人的话语能比耶律长思的话更加管用;无论朝堂军中的质疑声有多大,只要耶律长思一句认可的话,那么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毕竟,北荒无数年,每一任帝王,无论是本身的实力还是个人的威望,都是统治北荒的绝对手段,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苍茫的大地承载着北荒的生灵,帝王的天空支配着北荒的力量。
这句话,便是这个占据着天定大陆最贫瘠的土地,却从未有过衰败的国度最好的写照。
虽然心中无比的激动,可这并没有让穆雷忘记他真正的职责,杯酒尽饮,短暂的沉默后,穆雷忽然间开口道,“陛下,虽然斥候暂时没能找到那群东墨士兵的藏身之地,不过从目前城中的情况下,末将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躲藏在玉水城北面。”
耶律长思眉梢一挑,“是吗?”
虽是询问的话,可从耶律长思平静的面色来看,东墨士兵的藏身之地,他早已猜到。
询问,不是为了答案的解释,而是为了再次测试一下这个才被他认可的未来的北荒主帅。
穆雷似乎早已经熟悉了耶律长思的套路,没有丝毫犹豫开口,“西面军营被袭,南城暴乱,东门又有陛下亲率赤狼禁卫坐镇,眼下玉水城中,唯有北城,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显然,这北城的安静,是东墨士兵为了掩盖行踪而刻意制造出来的!”
耶律长思缓缓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杯后,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因为穆雷与这两名副将都算得上他的亲信,所以此刻耶律长思也懒得顾忌帝王的形象,就这样直接放在了嘴中,“没错,朕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含糊的声音夹杂着几个清晰的字,却是把耶律长思此刻的轻松惬意彰显无疑,就仿佛他此刻正坐在自己庭院享受美食,而不是在随时有可能遭到敌袭的他国城池中。
“那陛下为何……”,穆雷怔了怔,眼睛里再次露出诧异的神色。
还不等穆雷继续询问,耶律长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你想带人直接解决这群老鼠,那样虽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城中地形复杂,如果对方利用这样的地形,占据着北城就这样同我们耗着,你当如何?”
穆雷眉头轻轻皱起,细细想了想,“陛下,东墨残兵人数不会超过千人,这样的兵力,即便占据着地利,想来在赤狼禁卫手中,也坚持不过一天!”
穆雷并没有看见之前赤狼禁卫与枫炎骑的交战,可这并不妨碍他通过一些情报分析出对手的兵力。
任何战斗,只要对方兵力处于绝对的劣势,那么就根本无需任何谋略计策,正面交锋,彻底击溃对方,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否则弄那些花哨的东西,反而会让你错失战机,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你说得没错,想要最简单直接的解决他们,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耶律长思点了点头,说完,却又话锋一转,“不过你可有想过,这样做,我们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陛下是指赤狼禁卫的伤亡吗?”
穆雷眉头紧紧皱起,一个以往总被他忽略的问题,在这一刻悄然间浮现在眼前。
“胜利的方法往往有很多种,一味的追求最快取胜,有些时候,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
玉水城的地形复杂,可不是我们北荒那般一望无涯的旷野。
想要剿灭这些东墨士兵,就意味着我们要在这些大街小巷里与他们交战。
而巷战容不下两军拉开阵形,正面交锋,因此我们所占据的兵力的优势,就无法在这里体现出来。
扬长避短,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如果我们放弃兵力优势,去北城与他们展开巷战,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我想你能够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