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苦寒,没有东陵皇城的好繁华,也没有京城的好气候。就算是在临近开春之时,这里仍然是一派萧索苍茫的景象。
天色欲晚,大雪渐来。
白落浅出了郡守府已经是夜深了。她和南宫离一前一后走着,她不说话,他也不发一言。白落浅打心里觉得,这样的静默也很是心有灵犀。
安扎营帐的地方却是灯火一片,再加上下午时候炊火营得到准许,到城外山林里打了几只野兔子,白落浅和南宫离走到营帐外时,便看见将士们生了一堆堆火篝驱寒,篝火上或暖着酒,或炙烤着兔子肉,滋滋地往外散着香。
白落浅本想直接绕过去,忽然觉得,有什么刺到了眼里。
“……什么?”她秀美的脸侧向营帐外的雪地。
南宫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星星点点的秋萤。不论多大的风雪,仍然在飘摇里散着余热。
“浅浅——”
南宫离突然在身后叫一声她的名字,是难得的一脸正经。
“怎么……”白落浅还来不及开口问,突然被一只手拢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希望。”南宫离认真说话时,声音分外低沉,夹杂着他浑浊的呼吸声,听得白落浅耳根微热,“等到击退西楚军,我就向忠义侯提亲。”
“那……幽冥岛主呢?”
她可以没有丝毫犹豫,可一想到南宫离已经因为她受伤了很多次,她又觉得心里一阵巨大的疼痛。
“不管啦。什么幽冥岛,忠义侯府,朝廷,四国,”他将她拢得更紧,仿佛要揉进心骨,“管那么多做什么?不管啦,我喜欢你,你便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噗嗤。”
南宫离仍在小心翼翼地寻求她的答案。
白落浅抬起一张秀气的脸,认真道:“好。不管就不管。”
南宫离直觉得她细碎的声息让人心跳脸红,他情不自禁地俯身下去,“浅浅,我……”
“你奶奶个熊!”营帐的地方爆发出一阵粗吼。
白落浅慌乱地从南宫离怀里挣脱出来,“我去看看。”
南宫离留在原地,一脸懵逼。晃了晃神后,他一面呼喊,也追随着过去了。
被人墙包围的是两个男人,两个起了争执的男人。
白落浅冲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见是雪衣将军过来,一众的大兵小兵也乖乖地让开了一条路。
人群之中,五大三粗的侯虎拎着瘦小如柴的小黄毛正一脸嫌弃地咆哮:“你奶奶个熊,老子做山匪的时候也最讨厌小偷小摸了,没想到入了军营的也有手脚这么不干净的!”
小黄毛一直是京城的包打听,兴许是年幼的时候饿怕了,偶尔会有顺手牵羊的习惯,军营里的将士大多数已经见怪不怪,也大多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着他的。
侯虎是新近才进的军营,自然不知道这个不成型的“规矩。”
起因是小黄毛顺手掳走了侯虎藏在鞋里的一两银子,侯虎爱财也重侠义,自然要“匡扶正义”。
小黄毛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陆陆续续有人劝阻,却没人劝得住侯虎。
侯虎一边嘴里骂着,一边又要一掌拍下去的时候,白落浅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劝住了架。
“小将军,您吩咐吧,怎么处理这种鳖孙?”
白落浅思虑片刻,露出一个笑容,“我有一个好办法。”
“且听小将军调遣!”侯虎气冲冲地抱拳。
“不如让他将功补过吧。”
“将功补过?”侯虎清哼一声,“他有什么本事!”
人群里响起来稀稀落落的议论声。
“我只问一句,”白落浅本也不打算偏袒小黄毛,“在场的各位,有谁有小黄毛保护消息的本事?”
可以听出来,还是有人不服。
白落浅心里在低低发笑,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
“小黄毛,”严肃的神情显露在她一张小脸上,白落浅果决道,“我命令你把骠骑将军被人暗刺的消息散出去,就说西楚细作暗中刺杀了骠骑将军,但刺杀未遂,明白了吗?”
仲卿明明已经死了,却要传一个假消息?
“小的领命……”虽然不明白小将军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小黄毛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旁边人皆是一头雾水,也就放心了,恭敬地领了命令。
就这样放过他啦?侯虎明显还是不服,可是小将军已经发话,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显得他小肚鸡肠。
他转身走过小黄毛身边,在他已经受了淤伤的后背上狠狠一拍泄气,满脸横气地走了。
“哎呦……”小黄毛轻呼一声,四边有了些许的笑声,他一拍脑袋,也笑了。
白落浅回到住所,便看见南宫离,早已经等在那里。
明月清晖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南宫离一见她,就咧开了一个憨笑,拉她坐下 ,“媳妇,我和那女人交过手,确实不像是西楚的人。”
“南宫离,你这算是保她咯?”
“什么保不保的,”南宫离笑意渺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白落浅脸上犹有笑意,落在南宫离眼中,笑容比月色还要醒目,“正因为复杂,才要把背后的东西,一丝一丝扯出来。”
南宫离盯着白落浅,看得有些痴,恍悟过来。
“果真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白落浅微微笑着,“西楚既然觊觎我东陵,分派在这里的细作多得数不过来,军营里也未必是一个安全的地方。防不胜防,便要让他们自己显形。”
啧啧,一路上军中对白文渊父女的传言不假。南宫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果然是一只小狐狸。
庭院里飘飘扬扬又落了雪,几瓣落在白落浅眉心,又融进那月色一般清润的眉目里。
落雪消融。只愿大战来临后,也能如落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