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吟走后,白术叫退了所有人,他曾经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见了那么多,也亲手做了那么多。却是第一次觉得监牢里是那么的肮脏,是那么的阴暗潮湿。
这里居住的要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王,要么就是只能苟且偷生的蝼蚁,这样暗不见天日,哪里又适合生存。
白术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大约是一步一步,精神恍惚,他亲眼见到她被挂在那儿,如何凄惨地叫,又是如何闭上了眼睛,最后在脸上留下了一个如何丑恶的烙印。
明明他第一次见她也是在监牢里,她那时候还能够很镇定地冲他笑,现在换她面目全非地站在这,白术看不见她的脸,眼睛前面似乎有很朦胧的东西,他似乎只看得到她曾经言笑晏晏的模样。
白术看着那根绳子,抱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用扇子把绳索切断,她的身子仍然是止不住地颤抖,白术抱着她,她的腰瘦弱得仿佛承受不住一个拥抱的力度,是错觉吗?他好像抱了一个假的花芷颜,这个太轻太弱了。
祁慕枫赶来的时候,白术正坐在地上,抱着花芷颜,怅然若失,像是个孩子。祁慕枫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花芷颜出事的时候,他永远不在,永远都不能保护她。
祁慕枫一点一点地看过去,大片大片的血迹滴落在地上,花芷颜似乎是睡着了,却又皱着眉,眉间没有半点生气:“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祁慕枫没有半分要冲白术发怒的意思,他只是太害怕了,白术为什么不带她去看大夫,为什么要呆愣着坐在地上,她为什么不起来朝他笑一下,是嫌太丑不想让人看见吗?她昨天不是还在谈笑风生的吗?
白术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祁慕枫第一次见,白术的嘴角没有任何笑意:“你知道吗?深色的衣服最能掩盖的就是血腥,监狱最不缺的就是血腥气。”
白术脸上出现一丝古怪的笑容:“我们都来晚了,你看。”白术撩起了花芷颜的衣袖,祁慕枫这才看到那深可入骨的伤痕。“绳子磨的,伤到了手筋,手已经脱臼了,我甚至都不敢给她把手接上,我怕她疼。”
“为什么不去看大夫?”祁慕枫都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这样的伤痕到底有几处,一次就够了,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她到底是怎么熬下来的。
“她不让我走,阿颜她的精神估计已经接近崩溃了,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你说,我抱着的会不会是假的阿颜,为什么这么轻,这么瘦弱,而且还不对我笑。你说,要是她死了,真的阿颜是不是就会回来了。”白术微笑着,一点都不像是在说假话。
祁慕枫也就明白了,真正疯掉的人不过是白术:“你先冷静一下吧,我带阿颜去看大夫。”祁慕枫就从白术手上接过花芷颜,白术也没有阻止,反而是小心翼翼地配合。
祁慕枫从白术手里接过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还真轻啊,好像快化掉的冰一样,祁慕枫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从她身上无孔不入的伤口里,还是流出了很多血,她的身上湿漉漉的。
而白术则还是呆在原地,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看着地牢的天窗那,透出的阳光,哭了。他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阿颜你别死啊,他们都不在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或者我把你做成收藏品,你别离开我了。
白术脸上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疯狂,最后,他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抱着双腿坐了很久,睁眼时眼中满是悲戚,他仰躺下去,无数的虫子从他衣袖里爬出来,将他周围属于花芷颜的血迹,一点一点地蚕食干净:“这下我拥有你,就又多了一点点。”
听说当天,苏州地牢燃了一场大火,但是无人追究。听说当天,王爷急招全城的大夫看病,而他怀中的女子极丑。
“大夫,麻烦你给我夫人看一下伤。”祁慕枫抱着花芷颜倚在床头,这已经是第三十一位大夫了,难为他竟然还算得过来。怀中人的气息却已经越来越弱,祁慕枫觉得天似乎凉了,他抱着她,很冷。
“麻烦王爷想把人放下好吗?您这样我不方便检查伤口的。”王大夫耐心地跟祁慕枫说。
“脚筋被挑断,指骨骨折,手腕处有勒痕,伤及手筋,身上共有一百八十处鞭伤,还有……”祁慕枫停顿了一下,暂时性地拿开了手,王大夫也就看见,他怀中那个人,面目完全看不见,都被头发遮住了,了。
祁慕枫去整理她的碎发,主要是把脸上的头发弄起来,他像拿一片羽毛一样,很轻柔地把头发弄起来,速度很慢,这就给王大夫造成了一种错觉,他怀中的姑娘,根本就没有张上那么一张脸,她的头就是一个由头发攒成的球。
王大夫看见她的脸时,一开始是惊吓,下一步是直摇头,这样的手段简直是令人发指,竟然扒了人家姑娘的皮,甚至还在这之后,往姑娘脸上用烙铁,现在那里的肉基本上是坏死了,甚至有感染的可能。
“这……我治不了啊,你刚才说的,除了鞭伤人人都能治,没有一个是能治的。”王大夫是很想治,他是第一次见这么悲惨的病例,可他的确是治不了。
祁慕枫也没有难为他,毕竟之前的大夫都说治不了,他能有这份心算是不错了:“流朱,招下一位大夫吧。”
流朱站在门口,快要急哭了:“王爷,已经没有下一位大夫了。”全城的大夫差不多都已经来了,居然找不到一个能治她家小姐的病。“王爷求您允许我,让我去杀了那乔楚吟吧,我不怕死。”
祁慕枫恍恍惚惚地抬头:“不行,你要是出了事,阿颜会不开心的。”虽然他自己也很想动手。
王大夫提着箱子正要出门,听闻此言,不住地摇头:“王爷,此伤或许只有神医非离可治,不过他这些年只替人易容,不曾给人看过病。”
祁慕枫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又灭了,非离上次替花芷颜易了容,后来就云游四海去了,祁慕枫挥挥手:“大夫,你走吧,我希望今日之事,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