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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返乡

2017-08-25发布 3161字

云中城外的一片绿荫下,李显借着清凉睡着了。梦里他看到了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如雨的箭矢、和匈奴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父亲李炎带着披着猩红披风的汉家骑兵,手握明晃晃的环首刀,在呐喊声中,向潮水般的匈奴人发起了悲壮的冲锋。

杀敌的喊声、兵器的磕碰声与惨烈的叫声,混合着漫漫黄沙在风中弥散,血与肉在空气中横飞起来……渐渐的,将士们一个个从战马上坠落,汉家的军旗消失在了扬起的黄沙里……

不知不觉,李显流泪了,他感到泪珠灼热了脸颊。

“显哥,你醒了。”

一阵清甜的嗓音飘进耳朵,李显睁开眼,看到一个垂着头发、身着青底兰花襦裙的少女跪坐在他面前。

“显哥,你流泪了”。女孩拿着粗布的手巾体贴地拭去李显眼角的泪珠,露出她纤细的手臂和白皙的皮肤。

“唉唉唉……,莼娘,咋没见你对你亲哥这么好过,姑娘家家的就学着给人献殷勤。”莼娘的哥哥郑大牛不高兴地说。

一句话把莼娘的脸都羞红了。

“我是看李显哥哥一定是梦到了伤心事才……。”

她收起手巾,悻悻地站在一边。兄妹俩郑大牛和郑莼娘是李显的对门子,两家就隔了一座木桥。郑大牛和李显一起服役,莼娘这次来云中,是接他俩返乡的。

“你说这把弓能值多少钱”。同村的卫兴满握住青龙弓臂,试了试弓弦。凭他的力气,竟拉不了半开。

“怎么也得两吊钱吧”。郑大牛躺在草坪上懒洋洋地说道。

“两吊?大牛,我看你就是泥坑里的蛤蟆,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弓起码十吊起。”卫兴满说。

“十吊。”郑大牛琢磨着:“十吊就是一万钱,是李显秋射夺魁赏钱的两倍,这抠门太守看来也不小气。”

“就是再值钱,你们拉不动它也是白废。”大牛不服气地说。

“钟叔你试试。”李显轻声道。

钟离从卫兴满手里接过弓,左手持弓臂,右手轻松地拉起弓弦,对着蔚蓝的苍穹,噔地一声空射,引起一群鸿雁发出阵阵悲鸣。

树下的年轻人顿时目瞪口呆。

老钟离从西域回来后就赶往李炎老家,四年来照顾着李显长大,众乡亲平日里只见他干些杂活,却不知他功夫竟这么好。

“钟叔,把此弓收好吧,我既然接受了太守大人的弓,就要让它有用武之地。”李显道。

正当钟离下了弓弦,用一匹红绸包裹时。远方有三名魁武的汉子朝他们走来。

左边的那个头大圆脸、肩宽肚大、一双牛眼凶神恶煞地瞪出来,他叫赵屠虎,武泉人。他出门在外,只披了一件外穿的军服,裸露出黑丛丛的胸毛。这小子曾是十里八村的一霸,来云中大营服役后,时常搞些地下暗桩的勾当。右边那人叫张河蛟,陶林人。他皮肤黝黑,矮墩墩的、一张蛮横的脸,时刻都显现着自己不高兴。

而中间那位嘛,正是今天校场败给李显的栗元栗公子。栗公子双手放在背后,眼睛似笑非笑,嘴角还流露出一丝不易查觉的阴险。

李显瞅了一眼这三人,知道来者不善。

“郑老弟,这么巧。”赵屠虎一开口,就是一阵吹胡子瞪眼的阴阳怪气。

“是啊,好巧啊,赵哥儿。”郑大牛点头哈腰地答道。

“许久不见你来耍了。”张河蛟接过话茬。

“最近忙,哪得闲。”

“那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上?”赵屠虎突然恶狠狠地问道。

原来大牛游手好闲,还有点赌的嗜好,经常跑到赵屠虎营里去玩六博什么的玩意儿,只是他哪知深浅,不但输光了本钱,还向赵屠虎借了一笔钱。

“我哥欠你多少钱?”莼娘知道哥哥在外面吃了亏,急忙拿出临行前她娘给的一百文钱问道。

“小妹妹,你哥欠赵大哥整整两吊钱呢,这点小钱怎么够。”张河蛟道。

“改日,改日小弟一定把钱给您送去。”郑大牛急忙补充。

“改日?我都等你一个多月了,你说的改日又是哪一日。”说罢,赵屠虎把淫邪的眼神转向一边怯生生的莼娘。

“不如让你妹妹到我那儿上住几天,我保她吃好的,喝好的。”赵屠虎一边说,一边试图伸出他毛茸茸的爪子去捏莼娘光洁的脸蛋。

看到眼前这个无赖轻薄妹妹,郑大牛怒火中烧,他虽没什么本事,但骨子里却绝对是个爷们,特别是这种情况下,怎么忍?

“刁徒。”还没等赵屠虎把臭手伸向小妹,郑大牛劈面就是一拳,正好打在赵屠虎面门上。大牛身形健壮,一拳打出去也着实有分量。赵屠虎没料到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小子竟然敢反抗自己,被迎面的猛拳砸了个趔趄。

张河蛟见赵屠虎吃了亏,俩人一起扑向大牛,大牛尽力招架,无耐双拳难抵四手,顷刻之间就被俩歹徒按倒在地,只得双手抱头,任人拳脚相加。

“叫你敢打老子,叫你敢打老子。”赵屠虎捂着红肿的下巴,在大牛身上一顿踹。

卫兴满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他瞧了瞧站在一边奸笑的栗元,他家在沙陵县是有势力的,而自己刚升了什长,不日要去沙陵上任,犯不着丢了前程去得罪这位爷。

莼娘心疼哥哥,跑过来抱住张河蛟的大腿,声泪俱下地乞求,“别打了,求你们了,别打了。”

那张河蛟兴哪里肯听,一把给莼娘推出一丈远。正当莼娘纤柔的身体晃晃悠悠即将倒下时,一个坚实有力的肩膀拖住了她。

“你们住手”。李显用宽阔的胸膛扶住姑娘,对俩兵痞呵斥道。

赵屠虎听到呵斥,收起了拳脚,心想“你小子终于出头了。”

赵屠虎道:“李公子,你今天要替这头牛出头啊。我知道你今天校场比箭是大出风头,不知你拳脚如何,我倒想领教领教。”

说罢,赵屠虎快走几步,一记掏心拳,准备打李显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拳风未到,李显已飞出一脚,正好踢中了赵屠虎的胸口。这一脚很重,赵屠虎在空中来了个自由落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待他缓过神来,只觉嘴角涌起一股咸味,使劲忍住,才没使鲜血喷出来,不过此时他己是双腿发软,再也站不起来了。

张河蛟还欲来战,刚伸手准备抓李显的衣襟,却不料反被他先擒住了手腕。张河蛟自恃力大,方圆数十里与人比试臂力从未败过,那知晓这小子稳稳地握住自己的手腕,任凭自己怎么使劲也挣脱不动。

张河蛟恐惧地抬头看了一眼李显,只见他目光如炬,充满杀气,知道自己今天是碰上硬茬了,不禁求饶道:“李公子手下留情,小的以后不敢了。”

李显看他乞降,慢慢松了力气,张河蛟才得以挣脱,只是腕处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栗元见此情此景顿感意外,他本想让赵、张二人教训教训李显,好出出今早在校场上的一口恶气。没想道李显不禁弓箭了得,这拳脚功夫也是一流,自己现在出手也未必讨到便宜。

正在这时,李显转过头来面向栗元朗声道:“小弟不才,今天运气颇佳,侥幸胜过公子。当下匈奴猖獗,边境百姓多遭戕害。若公子不服,来日战场杀敌,我可与你再较高下。”说罢,拱手抱拳先施一礼。

栗元虽内心不服,但此时也无话可说,掺了赵屠虎、带上张河蛟,灰溜溜地离开了。

……

一场恶斗,返乡的高兴劲儿一下子就没了。

大牛、李显、卫兴满都是云中近郊白渠水畔的河口村人。

卫兴满已晋升什长,吃上了皇粮,再过几天,他就要去沙陵。

李显和莼娘扶着大牛上了李家的马车。钟离赶车,载着三人离开了云中城。

大牛身上疼,一上车就靠着窗户打起呼噜来。莼娘背靠李显,想起刚才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不禁脸色潮红。

莼娘是个叫人怜爱的姑娘,生得明眸皓齿、肤白唇红,可人的微笑挂在水灵灵的脸堂上,十六岁的年华,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偷偷滋生着。

她与李显是青梅竹马的的玩伴,彼此像兄妹一样熟悉。只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彼此却多出了一份距离与羞涩。

莼娘瞄着李显,觉得一年不见他又成熟了,靠在他宽阔的臂膀上,是满满的幸福感。

莼娘伸出她的小手,想帮李显拍去肩头的尘土。不料李显也下意识地也把手放上去,正好压在莼娘手上。

顿时一阵尴尬,弄得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两人都红着脸收回了自己的手。

莼娘鼓起勇气对李显说:“显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咱俩玩家家酒,你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说将来一定讨我做细君。”

一句话,让李显的不知该说什么,他也曾有无忧无虑的年华。但从十四岁父亲杳无音信开始,生活就失去了单纯的色彩。除了钟叔,仆人们都走光了,家境一日不如一日。早熟的人生让他变得外表冰冷,对莼娘也冷淡了些。

一行四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回到河口村。一下车,郑父郑母抹着眼泪把郑大牛掺进了屋。

钟离和李显刚赶车到自己家门口,见一穿着官家制服的中年男子,在院门口站着,身边还有一匹惊艳的枣红色战马。

“钟哥,显儿,别来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