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微微泛白的东方就像披着一条薄绵，马文涛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悄悄的开上郑总的Q5，来到了梅城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前天晚上郑总陪煤管局的领导，一时兴起，多喝了两杯，没成想引发了胆囊炎，当天晚上就让马文涛把他送到了市医院。郑总的一个同学在这里当主任，可惜专业不对口，郑总的同学再托人，才请到了肝胆外科的郝主任。可惜这位郝主任平时伺候的市领导实在太多了，一个煤矿的副总经理，在他眼里连个处级干部都不算。
而且郑总被送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年近五十的郝主任正搂着一个鲜活的肉体作伴，被人打断兴致本来就不高兴，只不过碍于同事之间的情面不好发作而已。和急诊值班的大夫简单交流了几句，还算赏脸，给安排了一个单间，并且先给上了止疼泵，言明天一亮就手术。
郑总早就疼的不省人事，昏沉中在药物的帮助下熬到了天亮。而且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缝射进病房的时候，郑总就像惊弓之鸟一般醒来，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不过七点而已，而大夫上班，最早的也得等到八点。郑总的夫人还在家里陪孩子，陪护床上躺着的是照顾了一宿的马文涛。他怕自己的呼噜声太大，睡前还朝护士借了个厚厚的口罩挂在嘴上。
九点，郑总被推进了手术室；十点，郑总被推了出来。手术很成功，胆囊被切掉了。郑总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从今往后我就是无胆匪类了。”
而从头到尾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风的这件事，还是被人察觉了。当天中午，就开始有人不断的前来探望，除了矿上的领导干部，还有很多县里的各位头头，马文涛只顾着端茶倒水迎来送往了。而且临近晚上，郑总让马文涛早早离开了，说是“你嫂子在，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只不过马文涛刚回到家就收到了郑总的信息：“明天早上七点来病房。”
马文涛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五十，平了一下气息，轻轻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迷糊的声音：“谁？”
马文涛脸贴着门缝，轻轻说：“嫂子，我是小马。”
接着能听到几下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门被缓缓的打开了，郑总夫人穿着丝质睡衣，头发散乱的披着，把马文涛让了进去。
马文涛就像走错了房间一样惊讶！昨天还空荡的病房，窗台上摆满了花篮，鲜花散发的香气，完全压制了医院里独有的消毒水味道，但这场争斗，似乎让人更加透不过气。
地上几乎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容人慢慢挪动，床底下，墙边，凡是能放下东西的地方，几乎全是各种补品。什么人参、燕窝、灵芝、鹿茸，也不管补的对不对，反正这个“价”摆在那里。说起来，那些堆成小塔的特仑苏，真点有些无地自容。
郑总夫人把马文涛让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他找点吃的，翻来翻去没找到，才想起病房实在放不下，一股脑的，都送给护理站的护士了。护士们几乎人手一个果篮，敞开了吃，一个个都在感叹：“煤矿的就是有钱！”
郑总夫人翻不到水果，也不费劲了，轻轻的坐在陪护床上，生怕惊醒熟睡中的郑总。然后她开始交待马文涛：“小马，把这些奶呀、土鸡蛋啊，都搬到车里，然后就近找个小卖铺，都折价卖了。你自己挑两箱好的，拿回去给你爹妈。”
马文涛也不说话，轻轻点点头就开始搬。一般人也就一只手提一件奶，可马文涛实在是太老实了，觉得有多大力气就出多大力气，他一只手提两件，胳肢窝还夹一件。惊讶的郑总夫人还不住的说“不着急，多跑两趟倒好了”，“年轻人真厉害”，“累了歇歇”。
即便如此的卖力，马文涛也楼上楼下跑了四个来回，把Q5的副驾驶、后座、后备箱都塞得满满的。然后拉着这一车的慰问品，开到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刚开门小卖铺。
马文涛想起了以前父亲生病，和五个人挤在一个闷热的病房，上到大夫，下到护士，对年迈的父亲都是一脸的爱搭不理，心里就窝火。如今，看看人家郑总，住的是单间，有空调、有电视、有陪护床，更重要的，是有数不清的人前来看望，一个个还都带着厚礼。要不说人都想当官呢？想到这些，马文涛也只能叹气一声。
当再次回到病房，郑总已经醒来，郑总夫人正在拿毛巾给他擦脸。郑总看见马文涛进来，用依旧虚弱的嗓音说道：“小马，辛苦了啊。”
马文涛嘴里说着“没事”，手也不停，从兜里把刚才卖奶的钱交给郑总夫人。郑总夫人把毛巾往郑总的枕头边一搭，接过钱，就要点。
郑总厌恶的看了自己夫人一眼，中气不足但威严依旧：“多大个买卖，还用点？小马这么老实个孩子，能亏了你？”
郑总夫人被训的赶紧把钱塞进口袋，然后拿起毛巾去卫生间再涮一遍。
郑总还不依不饶：“小马啊，别见怪，你嫂子就一农村妇女，啥也不懂，没见过个钱。”
马文涛其实真没觉得什么，被郑总这么一说，没来由的心里热乎乎的。
郑总又说道：“上午没啥事，回去别和矿上的人说我的事情，特殊时期。你等到晚上八九点再过来一趟。把床底下这些东西都拉到我家去。对了，你爸不也爱喝两口，把那个灵芝粉给你爸带回去一盒，据说是护肝的，老哥我是废了。”
马文涛也不知道这“灵芝粉”是多贵重的礼物，根本不敢收，赶紧推辞：“不用了，郑总，我爸也戒酒了，您留着用吧。那我先搬东西了，您好好休息，有事您叫我。”说完赶紧又开始表演“一次提六件”。
等马文涛出门，郑总夫人也恰好走了出来，继续给郑总擦脸。郑总还是黑着脸：“说你多少回了？把这个臭毛病改改！以后不要对着外人点钱，像什么样子？”
郑总夫人陪着笑脸，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别生气啊。来，试试温度。。。不烫吧？再给你擦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