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与唐妙静一同回了城主府,两个人在途中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们为什么会在外面碰到,彼此间心知肚明。
回到南过那间厢房,唐妙静撕开南过左臂上的衣袖与绷带,有些粗暴的拔出了他手臂中那几支梭型铁菱。
“先生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伤药和布包。”唐妙静带着招牌式的冰冷面孔转身走出了门去。
“你特么够狠,竟然拔了刀之后才想起去拿药!”南过看着自己的伤臂抱怨道。
被唐妙静扔在地上的三支铁鳞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地面上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这个时候,南过左臂上那三道伤口慢慢停止了流血,疼痛的感觉也随之锐减。南过觉得,伤口会流血疼痛,或许并非是左手恢复了生理机能,而是因为那几支铁鳞的缘故,无外乎就是使人痛感倍增、破坏加剧的某种奇异术,毕竟,相对于贯穿了小臂的伤创来说,他流淌出的那点血确实不算多。
自从被白戴婆婆接续上了断肢,南过这条左手臂恢复的速度很快,从原来形如僵尸般的狰狞肢体,经过这些天的不断愈合,外形上已经不再那么吓人了,但平时他还是要缠上一层绷带,因为这只手臂感觉迟钝,出现擦碰也无法立即发觉,所以要用绷带来防止细小的损伤。可能因为长久的不见阳光,这只胳膊上的皮肉异常白嫩,而且比照右侧手臂来看,这只胳膊的大小有些缩水,若是将两只手放在一起,就更加容易看出显著的差别。
不一会儿功夫,唐妙静拿了纱布药包与一盆清水,她为南过洗伤敷药时就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愈合能力,可她实在是看不上南过这个人,始终也没有问起过什么。
唐妙静离开之后,南过又给左手缠满纱布,没过多久他便熄灯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唐妙静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以及供他拆换的布包与伤药。
一起吃早餐的时候,三伦呵欠连天的揉着睡眼,那种在外面伪装出来的儒雅风度荡然无存,唐妙静为他梳理发髻时,伏在他的耳畔,轻声说了昨晚的事。
三伦闭着双眼发笑,说道:“咱们这位王族特使,不至于如此无脑吧!对了,他是否提出过想要见我?”
“提了!”唐妙静为他的发髻配好了冠戴之后,坐到一旁说道,“昨日那个王爷一听到您回来的消息,马上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您!”
三伦闭着眼睛发笑,然后捧起唐妙静递过来的热粥碗,刚想送到嘴边时却又放回了桌上,他像是使出极大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懒洋洋的对南过问道:“南兄,你的伤不要紧吧!”
南过咕嘟咕嘟喝了半碗粥,才慢悠悠的回应说道:“皮外伤,不劳费心。”
“南兄,让你见笑了!”三伦再度闭上双眼,实在是困得厉害,“我在家里素来不修边幅,只有出门在外时才装装样子。等到过了今日的早会,我便让其他几位供奉来试着诊治你的神识记忆。这次我出门一月有余,积累的工作实在过多,但你的事我绝不会轻怠。”
他闭着眼睛在桌上摸了半天,最后抢走了唐妙静手里的筷子,毫无风度可言的开始吃饭。
“静!”三伦又转头对唐妙静说道,“这两日,如果南兄有心情,就带他去大淑那里坐坐,他们两人颇有渊源,见一面,总好过不见!”
“可以!不过大淑她昨晚深夜才归,正需好好修养,今天去了,怕是见不到的!”唐妙静说道。
“不妨,只要是南兄去了,想必大淑何时都会见的!”三伦笑着说道。
南过沉默地看着他,这家伙明明还没怎么睡醒,可心思却比睡醒的人还要明白。
几人简单吃过早饭,南过在院子里晃了两圈,唐妙静就站在廊檐边,不时抽出自己的银刀来,用衣袖擦了又擦。三伦已经在大厅中开始了早会,侍女和佣工们也开始了宅院中的清扫。
“我出去走走行吗?一个人!”南过对着唐妙静说道,有个人一直拿着把刀看着他,他心里总是有些没底。
唐妙静一个翻手将银刀归鞘,对他略一颔首,看似恭敬的说道:“先生自便!”
南过迈步走出了跨院,穿过大门时,正看到外面一个衣装华美的青年人站在门口,对着府门外两个守卫大喊道:“下贱东西,快去通报你家主子,就说我们王爷即刻就要见他,若是再拖延片刻,当心你们的狗头不保。”
“大人抱歉,我家城主归途中身染微恙,近日不便见客!”一个守卫恭敬答道。
“那个独眼,我在问你话呢,你家主子当真病了吗?”青年人趾高气昂的指着南过说道。
南过才吃了早饭,懒得生事,任由那个人指着自己的鼻子也毫不理会,绕开他便走下了门外石阶。
“还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你聋了吗?马上给我站住!”青年怒起脸色叫嚣道。
南过搔了搔耳根,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行。
青年的脸色有些泛青,好歹他也是个六品侍卫,安王的武修教习,被人如此无视这还是生平头一遭,一时之间都不知自己该如何下台。
“噗!”一个守卫实在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
青年恼羞成怒,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刀,朝着南过冲了上去。南过一扭头,正看到他面目凶狞的跑来,南过一手拨开他的匕首,另一手直接扼住他的脖子,抬手一提将人举上半空,然后弓起两腿又将人摔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门口的一个守卫连忙跑进府中通报。
“啊!”青年吐出小半口血后发出尖利嚎叫,“刁民,等王爷来了,看我不弄死你。”
“闭嘴!”南过厉声喝道。
“你这刁民,我绝对让你不得好死,我要把你家的男人全都充军发配,把你家女人统统卖去妓寨为娼!”青年凄厉的喊。
南过正反两个巴掌抽将下去,青年就像吃葡萄吐皮一样,连贯的吐出五六颗牙齿来。
“刁民,有本事你就直接杀了我,否则小爷定当让你生不如死!”青年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却仍是双眼怨毒无比的看着南过。可突然之间,他像是猛然认出了南过的身份,眼神中透出了几分惊喜来。
“你是……”
“我特么让你闭嘴!”南过又一巴掌打下去,那青年便没了动静。
南过抬起脚来,准备把这个人直接踢进城主府的院子,毕竟当街行凶的性质更恶劣,所以他准备在城主家里行凶,如此一来,就算有什么后遗症也方便三伦为自己捏造作案动机。
“住手!”水供奉一溜小跑的赶了上来,喝止住南过。
她两手交握在一起,蓝焰的四方印纹在眉心处凭空浮现,一缕缕火丝从印纹上探出,缭绕在那青年的周身上下。
“他还没死透呢,您就直接帮他火化了吗!”南过冷着脸孔调侃道。
水供奉板着面孔看了看他,然后专注的演化术力,青年身上缭绕的异火由蓝转红,那些伤势纷纷都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进行着修复。
不消片刻,青年的身体外部便被疗愈妥善,但他却直接晕死了过去。匆忙间从府中走出几个人来,七手八脚将他抬走。
出了这档事,南过再想单独散步是不大可能了,唐妙静就像监视着杀父仇人般的寸步不离。就这么放个屁的功夫,南过都能生出这样的是非来,如果放任他继续独处,还不知他会闹出多大的风波。三伦得知这件事的一刻,眼眸冷淡的望了唐妙静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仍是令她如芒在背。
通过水供奉的逆天手法,以及城西郎中的诊治,那个青年的命算是保住了,但需要等两到三天之后才能苏醒,然后再细心调养几个月,就可以顺利的拄着双拐下地走路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插曲,三伦动了会见那位小王爷的念头,但几经斟酌,最后还是作罢。
天日西移,晌午过半。南过去了那幢城中回字形的古怪楼宇,正如三伦曾说的那样,大淑果然立刻就出来见他了。
“最近这一段,你过的还好吗?”大淑欣喜的看着他问道。
大淑的面色略显憔悴,她穿着素淡的布裙,坐在那张转轮座椅上,她的肌肤仍是带着那种稍显病态的白皙,宽大的短衫布裙遮掩起了她单薄的身躯,与寒酸的胸围。
南过觉得,她的长相真的不算难看,南过开始怀疑自己那时的记忆了,大淑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完美,或者说是非常的糟糕,所以他只能通过大淑对自己那些细腻而审慎的呵护来回忆这个人,却几乎完全模糊了她的样子。
“比跟着你混的时候强多了,不用去整天欺负人,也不用去对抗国家军队!”南过不得不将目光从大淑那张精致娇小的脸庞上挪开,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为此而着迷。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大淑甜甜微笑道,“你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都是我种下的,所以或多或少会烙印上了我的性格。因而,我了解你会多么讨厌自己被人欺骗,了解你面对背叛时的无助和恐慌,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不再离我而去。”
站在一旁的唐妙静听到大淑这样说,便在脸上流露出了焦虑来。“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留他在身边?”唐妙静焦躁的对她问道。
“除了生他一回,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从吃饭穿衣到提刀握笔,他所掌握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教会的,我们不算是母子的话还能算什么?”大淑面露羞涩,却坚定无比的说道。
“大爷的,你个平胸的死变态,有种你特么把话再说一遍!”南过将自己的右眼瞪得犹如铃铛大小,歇斯底里的闷声咆哮道。
南过好久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杀人冲动了,不对,他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急切的想要弄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