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觉得有些可怕,开始的时候,曾想过要放弃。可犹豫了一阵,舍不得,再犹豫一阵,还是不愿罢手。到了后来,就再也不想放弃。也根本放不下了。
韩星天资聪颖,不到三日,就已将“恨天剑法”中记载完整的剑招练熟。其余只有招式名称,没有详细剑式心法的,只有放在一边。
可是韩星清楚,自己所练的根本就只是些空招。除了体内那一股自然而然生成的冰冷气流,会使剑法显得有几分劲道外。 功力平平,力度皆无。
韩星甚至幻想自己能再有奇遇,恢复一身内力。可惜幻想永远都只是幻想。虽然江湖中,有人曾经偶遇奇缘,但不是人人都能靠天上掉馅饼过日子。韩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运气。
九月十五日,天刚破晓,黎明的曙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林向“望瑶居”中射来一片火红的颜色,映照着被秋雾清洗过的树枝草丛、木屋与鲜花,使其清冷中都带着明艳,色彩更加分明。枝叶上的露珠,也越发晶莹。果如诗中所吟的那样,像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一般。
韩星起得很早。因为武林大会,他睡不着。虽然知道自己根本不配到擂台上去,展示他不成形的、毫无威力的剑法。但仍然想去看看。
本想逃避,可三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定然精彩绝伦,他真的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看看热闹也好。
韩星在大山中行路十分艰难,破晓而出,日上三竿时才走出清凉山。此时衣服已全部被晨露打湿,鞋上裤上粘满了泥巴,样子十分的狼狈。而且右腿与假肢的连接处酸痛难当,纵然那里面铺了软软的一层棉纱,也禁不住如此的翻山涉水,断处已磨得有血渗出来。
清凉山麓,人烟稀少,车马罕至。韩星只有自己赶路。又行出一里多的路程,才在大路上顾了一辆马车,向韩府赶去。
上了马车,不禁又是一声伤叹。若是以往,哪里用得着顾车代步,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能行出数里之程。
马车行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韩府门前。
韩星走下车来,见府门前已聚了许多人。都是些小人物,武林大会没有开场之前,他们还没有姿格先行入内。
这些人见到有一辆马车过来,以为马车里会是大人物,都好奇地张望。见到韩星一瘸一捌地走下车来,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韩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少,玉树临风,相貌英俊,这些人怎会不认得。若在以往,早都哈着腰上前问好,瞻仰江湖第一美少的风采。可是此刻见韩星满身是泥,走路一瘸一捌,都因为惊异,而忘了他是谁。
韩星早已熟悉了瞻仰和羡慕的眼神,讨厌这种看怪物似的目光。这种目光使他全身发冷。忙低着头,快速地向府内走,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不想与任何人的目光相遇。但是他阻挡不了望着他的目光,这许多使他感到冷的目光,一直目送了他很远,然后是一片窃窃私语。人们当然早已知道韩星失去武功、右腿变跛的事情,私下里早已议论纷纷。今日亲眼见了,也还是忍不住要再嘁嘁喳喳一番。
韩星是韩府的少主人,当然用不着请柬。但门卫还是没有一眼就认出他来。韩星踏上台阶时,有个还怒目圆睁想要喝斥,定睛细看才认出韩星,刚要出口的话立时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地道:“公子您回来了。”忙打开府门送韩生进去。
韩府大院中已站满了人,这些人比府门外站的那些稍有来头,皆是入流的角色。此时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比比划划地谈论着。
大院的正中间,搭建了一个宽大的擂台,上面铺着大红的毯子,十分醒目。擂台左右两排高座,是为各派宗师以及德高望重的长老准备的看席,面南背北一张高座威武雄俊,自然是武林盟主的座位。
韩星刚踏入府中时,府中的家丁也没有马上认出他来。见他满身是泥,狼狈不堪,还以为是个混饭吃的花子。喝叫着走上前道:“你!哪里来的叫……”“花子”二字尚没有出口,突地认出了少主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连躬身哈腰,道:“公子……您……您回来了,小……小的这就去告诉老爷。”说着匆匆跑向正厅。
韩星还不会小气得去跟一个家丁计较。可是被家丁一喊,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注视到他身上,又是那种令他发冷,令他讨厌的看怪物似的目光。他也仍是低着头,一直朝前走,不看谁也不跟谁打招呼。身后也仍是一片窃窃私语。
韩星全身冷得直颤,加快了脚步。这一加快脚步,走路的样子更蹒跚,更难看了。但他已顾不得这些,只想快点走到大厅里,避开这些目光。可通往大厅的路,竟是这么长,越是想快走进去,就越是走不到尽头。
韩星竟感觉全身冷得有些麻木,连头脑也变得麻木。甚至有些人惊异了片刻,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听见。就只是走,头也不抬,拼命地走……
不经意间竟撞到了人,猛一抬头,正遇到韩飞云慈蔼的目光。
韩星像是在冰冷的大海中垂死挣扎的人,突地触到了救生艇。鼻子一酸,眼中闪出一丝晶莹,忙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强颜笑道:“爹!我回来了,我只是想回来看看热闹。”
韩飞云凝视着韩星,从眼神中体会出儿子的痛苦,眼中也充满了伤感。但片刻,伤感又被欣慰代替。点了点头,深情地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说着拉着韩星的手,走进了大厅。
大厅之中也坐满了人,上界武林大会决出的“十大高手”中,除了已故的柳鹏飞,其余的周天龙、东方明、胡千秋、朱阳,楚悠然,玄慧、岳华七人都在场。厅中还有清元等几位江湖元老。众人见韩飞云携着韩星的手走了进来,眼中都飞闪出一丝惊异,但转瞬即逝。
韩飞云忙对韩星道:“快见过各位前辈。”
韩星心情沉郁,不愿寒暄,但众人皆是长辈也不能失礼,忙上前两步拱手,道:“各位前辈好。”
众人皆含笑点头。毕竟能进入韩飞云正厅当中端坐的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首屈一指的人物。虽然都觉得韩星的狼狈大异平常,也还都不至于惊异于颜表。但是他们开始时的那一丝惊异,也没有逃过韩星敏感的视线。所以韩星觉得,大厅之内的空气跟大厅之外一样冷。
韩星有时候竟恨透了自己的敏感,如果不是那么敏感的话,或许能忘了自己是一个瘸子。可惜,残疾促使了敏感,越是敏感,就越是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是个残疾。
东方明起身离座,将韩星让到了他的座位上,关切地道:“星儿,这一路很累吧?”
韩星勉强一笑,道:“还好!”
周天龙竟像是十分不愿意看到韩星归来,寒着脸道:“你居然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