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宫妃的死和骆家的事件仿佛是骨牌的第一步,看似和谐的前朝中风云涌动。
正月十五那日的宴会按时举行,不由的让谢青离有几分凄凉,人走茶凉,当真是没人再记挂着了。
满园的如花似玉的姑娘翩翩而来,一个个穿红带金,迷乱了眼睛,倒好像是春天提前来了一般,谢青离兴趣乏乏,坐在凉亭中歇脚,远远看了陈常在一身素服行走于红妆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她正朝着谢青离的方向走了过来。
“谢婕妤金安。不知谢婕妤在此,可是想为你家兄长说亲呢。”陈常在又似二人相识时一般,嘴如钢珠,咄咄逼人。
谢青离捧了手炉,慢悠悠道:“本宫就算是为兄长说亲也不关你的事情吧,倒是你啊,今日十五,你既然穿的这般素净,就不应该出来才对,否则被哪位高位娘娘撞了晦气,才是倒霉呢。”
“高位?哼。除了明贵妃和谢婕妤,恐怕没有谁能被称作高位了吧。”陈常在嗤笑一声,而后道:“不过啊,妹妹劝谢姐姐省点心吧,你家兄长可能不会有机会让你说亲了呢。”
谢青离手下意识地一紧,陈常在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心中过了一回瘾,继续道:“你哥哥已经死在西南了。”
谢青离极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将手炉甩出去的冲动,呵斥道:“本宫的哥哥如何,你陈常在是如何得知的,陈家如今自身难保,还有工夫管这些闲事?”
陈常在尖声喊道:“是你——果然是你——是你步步将陈家逼入这种境地的。”她的手颤抖地指向谢青离,目眦欲裂。
“陈家到如此地步是咎由自取,与谢婕妤有何干系,谢大人远在西南赈灾,陈常在还是积点口德吧。”温润的男声响起,谢青离回头,正见晏景瑜。
晏景瑜躬身行礼道:“微臣晏景瑜,见过谢婕妤。”
谢婕妤微微点头,陈常在目光冰冷看着晏景瑜,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晏大人还真是怜香惜玉呢,不过可要注意好了究竟惜的是玉,还是仅仅只是石头而已。”
“这个就不劳陈常在挂心了,微臣若是愿意,就连一粒沙子都可以捧上天,陈常在若是真有心,不如探探皇上口风,给陈家争取出一条明路。”晏景瑜反唇相讥,还犹嫌不足道:“说起来陈老大人一生清正廉洁,爱民如子,老了老了居然还要跟这些晚辈操这种心,不知是小的不孝,还是老的造的孽。”
“你——”陈常在指着晏景瑜说不出话来。气的一跺脚,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
谢青离轻叹一口气道:“她如今心情不痛快,晏大人又何必这般针锋相对呢。”
“哦?”听了这话的晏景瑜十分好奇,“原来谢婕妤那日替骆将军求情,不是因为您相信他,单单只是因为您同情弱者?”
谢青离被晏景瑜的话噎了一下,才发现晏景瑜果然不是一个好应付的角色,于是笑笑道:“当然不是,骆将军为人忠勇,总觉得他不会是那种投递叛国的人,至于陈常在……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家里遭遇变故,本就不容易,本宫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痛打落水狗,可能被狗咬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晏景瑜。
晏景瑜含笑,却并不说话。远远地谢家几位姑娘走了过来,打头的那个乃是谢子蕴的同母妹妹谢子君,还是当初谢青离暂住谢府时候那个讨厌的样子。谢青离瞥了一眼谢子君,没有说话。
“呦,这不是我家谢婕妤吗?谢婕妤当真是人贵身沉了,见到我们姐妹都不会说上一句话了呢。”
谢青离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没见过这么愚不可及的人,拿着小银叉拨弄着手炉中的炭,对晏景瑜笑道:“说起来,本宫从前还不知道晏大人居然文章写的那样好,被尊为天下第一呢,不知道可否有幸,观赏一番晏大人的文章呢。”
晏景瑜拱手道:“不敢不敢,微臣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哪里,这话可不是本宫说出来的,怎么,晏大人手书不肯外传?”
“娘娘严重了,微臣只是自觉文章浅薄,怕污了娘娘的眼而已,何谈不敢外传,娘娘若是喜欢,微臣改日送来便是。”
谢子君被彻底的无视,心情十分不好,“哼”的一声儿,道:“果真是乡村野丫头,半点礼数都不懂,后宫中人无缘接受外臣礼物,这可不是我谢家的女儿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晏景瑜直身,看了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的谢子君,冷笑道:“就晏某所知,区区臣女,顶撞三品婕妤,也并不是谢家的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谢子君被噎了一下,趾高气扬道:“我姐姐可是皇后。”
晏景瑜不屑道:“试问这位谢小姐,皇后娘娘的妹妹官居几品啊,谢婕妤可是三品婕妤,谢小姐见面不行礼,微臣可以看做是你们姐妹之间情谊深厚,胆敢直接指责三品婕妤,可就不是一句姐妹深情能够解决的了。”
谢青离慢慢地拨弄着炭火,漫不经心道:“晏大人何必这般气愤,本宫家中向来尊卑无序,本宫不幸生于田野,不比谢二小姐锦衣玉食,就是不知道谢二小姐这般野心,将来得如何的郎君,才能够配得上谢二小姐呢。”
谢子君一个姑娘,被两相挤兑,自然有所不忿,恨恨道:“本小姐就算是在卑贱,也绝不为妾!”
谢青离“哦——”的一声,道:“那,本宫可就拭目以待了。”
谢子君被气的说不出来话来,扭头又走了,晏景瑜颇有怜悯地看了一眼谢青离,犹犹豫豫不知道说什么好,谢青离听晏景瑜半日未曾说话,瞥一眼晏景瑜,道:“怎么,晏大人方才不是侃侃而谈吗?”
“娘娘……原来在谢家的时候,恐怕多有忍耐吧。”
谢青离合上手炉道:“本宫没心情跟她小孩子计较,不过说句实话,本宫想要收拾她,方法多得是。”
绝不为妾,说的真好玩儿,谢子君,你等着呢。
正月十八那天开朝第一天,谢青离就听说晏景瑜参了谢太傅一本,罪名是教女不严, 内容当然是涉及了谢子君当日是如何对谢青离不敬,条条框框,让谢太傅简直气的吐血。
谢太傅这辈子儿子众多,女儿却只有两个,从小娇惯,一个软弱可欺,一个飞扬跋扈,截然不同的性格让谢太傅多少次都头疼不已。谢子君不是第一次闯祸,依仗着姐姐谢皇后也没有人跟她计较,谁知这次正碰上了晏景瑜这根榆木疙瘩。
晏景瑜这一状告的谢子君在京城贵圈中沦为笑话,谁家的儿子愿意娶这么飞扬跋扈的女子,连带着谢家其他的姑娘也受了连累。散朝之后众人三人一伙,五人一串议论纷纷,姑娘跋扈的不少,被捅到御前的谢太傅可真是头一份。
成宣帝看了奏折,简单地教育了几句谢太傅要严于教女,也没有说什么别的,晚上倒是去了凝露宫中。
谢青离依旧如往日一般懒在榻上翻书,身上一色半旧不新的袄子,头发简单地拢起来连盘都没有盘,看了成宣帝进来谢青离便起身行礼。成宣帝伸手扶起谢青离,“怎么,内务府今年没给你送衣服?穿的这般素净。”
“哪里,臣妾觉得这件衣服合身,料子柔软,就一直穿着了,左右也没打算出去见人。”
成宣帝含笑点了点头,又看谢青离翻的书,翻了几页道:“这书是打哪里来的?”
谢青离忙笑着回答道:“书是晏大人送进来的,臣妾那日偶然说起晏大人的文章,晏大人昨日托人送进了两本游记,臣妾瞧着有许多的新鲜事儿,被晏大人写的仿佛活了一般,倒是有趣。”说完像是想起什么,试探道:“那个……这个,不算是违反了宫规吧。”
成宣帝看谢青离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起了坏心,故意拉长了声音道:“这个么——按照惯例当然是不可以的——”看谢青离明显紧张起来的脸色,成宣帝哈哈大笑道:“说什么你信什么,不过两本书罢了,送了就送了,难不成朕还能因为这两本东西治了你们谁的罪吗?”
“那——臣妾有两个地方不懂,皇上能不能给讲讲。”
成宣帝觉得,谢青离仿佛是住在狮子身边的兔子,偶尔伸出爪子拨弄一下狮子,看着狮子没有反应,她便越发得意地再拨弄一次,让人看着倒好生有趣。
两人讲着书不觉就晚了,传了宵夜上来,谢青离巴巴地夹了点清凉的点心给成宣帝,成宣帝放入口中,细细尝了一口,谢青离喜甜不喜咸,这糕点明显就是按照她的口味做的,甜味偏多,失了从前的爽口,不过看着谢青离眼巴巴的神色,成宣帝笑道:“嗯,味道还不错。”
谢青离胜利的一笑道:“您看,臣妾早就觉得味道不错了,可是和玉和宁松芷还有归大人,他们居然都说不好吃,害得臣妾还以为自己的味觉有问题呢。”
成宣帝不忍心戳破谢青离如今胜利的泡泡,哈哈大笑道:“是,就是他们味觉有问题。”
于是谢青离又夹了一块进入成宣帝的碗中。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在成宣帝的心中升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