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闭上眼睛,幸福的片段重复地在他脑子里播放着,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等他睁开眼睛,一切又回到残酷的现实,他望着脚下的滔滔江水,眼神瞬间变得刀削般冰冷。
记忆是不能代替现实的,时间永远不会定格在某一刻。
叫了辆摩托车,经过一个来小时的奔波,来到了八宝镇栀子村。
与几个月前来的时候完全不同,此时,满目翠绿的山野散发着生命的气息,大大小小或方或圆的池塘边,柳絮花带着飞扬的思绪随风飘洒,菜园里尽是成熟的蔬菜,原本黄灿灿的遍野油菜花已经结成了沉甸甸的饱满油菜籽,有的已经被收割,留下骄傲整齐的菜梗,桑椹树上到处挂着诱人的紫红,稻田里,绿油油的秧苗正在茁壮成长。
五月的乡村是恬静的,就像一个刚刚出落得美丽动人的少女,散发着柔暖的气息,带着花香和泥土的芬芳,丁浩却顾不上欣赏这些,在偶尔飘落着几片小小的槐花的小道上,他一路急行,终于再一次来到严莹莹的家。
门是开的,却没有人在。丁浩迟疑了片刻,缓步走到严莹莹的房间,里面的摆设与印象中上一次相比,并无多少变化,只是桌上落了一层灰尘。
丁浩慢慢地拿起桌上那个浅粉色的笔记本,伸出手背轻轻地擦拭着,直到几乎无尘了他才又一次翻开,这次直接翻到了有照片的那一页。
一缕柔和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落在笔记本里的黑白照片上,落在里面那个小男孩的脸上,他的笑容仿佛注入了一丝活力,生动了起来,他小小的眼里似乎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神采,原先的病态好像在阳光中消融了。
丁浩注视了许久,慢慢地合上笔记本,放回原处,他能感受到这个小男孩对严莹莹的重要性。他,肯定已经长大了,你,是去找他了吗?找到他了吗?为什么这么久,你都没有回来?
丁浩默默地退出房间,在堂屋里搬了把旧椅子来到屋门口,坐下。他已经拨打了严父的手机,关机状态,既然门没关,应该是出去做事了,那就等他回来。
坐在屋门前,丁浩回想着与严莹莹之间的一点一滴。老实说他只见了严莹莹两面,而严莹莹只见了他一面,两人之间的谈话,更是不到十句,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她会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丁浩对自己的种种情感还是能找到一定原因的,但严莹莹,为什么当初她看清他的脸时,会微微一愣,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会明显安心不少呢?按理说,她在经历那样的事情后,对陌生人,尤其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会有极强的戒备之心吧?他敢肯定元旦以前绝对没有见过她,她,应该也不可能见过他吧?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玄机?
“光凭猜测和想象,神马都是浮云啊。”丁浩自嘲地笑了笑。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丁浩眼中出现了一个略显佝偻的提着一把锄头的身影,是严父回来了。
严父看到丁浩明显愣了愣,沧桑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是你啊,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莹莹她”,声音转为低沉,“她一直没有回来,只是有几次托人告诉我,叫我不要担心她,要我多保重身体。这傻丫头,我这个年纪有什么可注意的,唯一放不下心的,还不是她,要怪只怪……”说到后面,严父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严叔您别这样,我相信莹莹一定会解开心结的,到那时她一定会回来。她肯托人带话给您,早就没有怪您了,只是她心里的那一关还没有迈过去。”丁浩也颇有些无言,他还准备来接受严父的开导呢,结果……
严父稳了稳情绪:“让小丁你看笑话了,你今天来……”
丁浩无奈地笑了笑:“我没其他事,就想问问莹莹的情况,有些话怕在电话里不好说,就过来看看了。对了,问您一件事,莹莹小时候跟一个小男孩玩得很好吗?我在她笔记本里看到了他们的合影。”
严父叹了一口气:“那个小男孩叫上官名战,很可怜,一早就得了白血病。在那个时候,我们村子里都认为白血病会传染,都不让自家的小孩跟他玩,后来也不知道昨的,莹莹跟他玩到一起去了。我本想阻止,但看到莹莹跟他玩得那么开心,也就由她去了。再后来,莹莹她妈生病,我们在城里住了半年,回来时那个小男孩已经过世了,真是作孽。”
“上官,名战”,丁浩喃喃地念着这个听上去就霸气侧漏的名字,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武侠名家古龙先生笔下《小李飞刀》中的上官金虹,只不过他真的那么小就离开这个世间了吗?为什么知道了这个消息,自己的心里会卑鄙地出现一丝窃喜?
“生死天注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丁浩心虚地说道,“严叔,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不管怎么样,您还是多保重身体,也别责备自己了。等莹莹哪天回来,肯定也不会想看到您这个样子。嗯,她如果回来,请您千万记得告诉我。”
说完,丁浩朝严父挥了挥手,握了握拳头,大步向村口走去,走出十来米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大声道:“严叔,堂屋的方桌上放了几条烟,您记得收好,每天尽量少抽点。”
严父看着丁浩离开的背影,鼻子有些微微发酸,自己的女儿能认识这样的人,真是她的幸运,希望她能早点回来……
离开栀子村,丁浩的情绪很是有些低落,尽管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事实却依然觉得难以接受,但在用力握了握拳头后,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还有另外一个希望,尽管相对来说,更加的渺茫,但总归是一个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