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张晶鼓足勇气为关其思瞒了个谎，心里还自觉得还了关其思一份恩情，但是没想到转眼关其思就给自己打脸了。
看着关其思缓步走进来，披头散发的很是狼狈，张晶心里不仅没有丁点儿的同情，反倒是生出了一丝怨毒。
这世界上凡是无用的人，总是显得有些多余。
春风可以吹绿枝头上的柳叶，可以催开鲜红的花朵，但是人的时光是不会回来的。关其思就仿佛是那深冬的河水，年轻时候也有白皙的面庞，也有美丽的容颜，但是岁月轮回之后，他已经垂垂老矣。
此时他已经风烛残年，他的所有功绩都随着时间淹没在流逝的黑暗之中，虽有劳累都已经催逼在他老朽的身体之中，除了让他夜间骨痛难忍在没有别的作用。
谁会记得当初他跟着姬友一起为周幽王效力，在虢石父的谄媚朝堂上据理力争？
谁会记得当初他跟着姬友一起从镐京西部把郑国迁到了郑城？
谁会记得他在恍惚的溱洧平原上与百姓们一起劳作，修建起郑国的城墙？
谁会记得在祭旬被免之后，他一个人主掌郑国的大小事宜，为前线征战的士兵们准备充足的粮草？
谁会记得制城贵族作乱的时候他一个人搔首白头，在大牢之中苦思冥想？
谁会记得制城罢耕的时候，他一个人条理着郑国大事儿彻夜难免？
谁会记得他一手选拔出年轻的人才担任郑国各地的县令？
谁会记得他亲自带着百姓去制城外面开荒避免郑城贵族与制城贵族的冲突呢？
谁会记得他不忍心祭旬的孤独，带着祭夫人前往郑城与他们会面呢？
……
祭旬记得的是在自己激进的主张对外扩展疆土时，关其思不断地让他放慢脚步，记得的是自己一有意见，关其思便立马削去他一半的主张让自己的谋略不能够完全施展……
张晶记得的是关其思不断吩咐他去制城贵族之中求饶说好，让自己一个上大夫在寻常贵族中低声下气地说好话，记得的是自己有主张之后立马被关其思批评得体无完肤！
姬掘突呢？
姬掘突看到的是一个背叛自己的人，一个自己无比信任委以重任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人给送到胡国的老头，偏偏这老头还是父王的心腹，自己不能够随意批评。
关其思老了，他心里依旧担忧着郑国的未来，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他没用了。
关其思老了，看的问题比所有人都要全面而且努力想要让所有人都满意，但结果是所有人都记着他的不好记不得他的良苦用心。
关其思老了，即便身浑身疼痛也依旧奔波在路上，为郑国君臣和睦，为郑国立足于中原而努力着。
但是大家看到的这个老人却是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狗屎，偏偏这狗屎苍蝇一样嗡嗡嗡闹着吵着，而偏偏所有人还都不能反驳他！
这是什么道理？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姬掘突看到关其思，皱了皱眉头：“关老一身风尘，这是去哪儿了？”
张晶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姬掘突没有问自己方才为关其思打圆场那一句谎话。
关其思此时心中无比的麻乱，他没有回到制城，便已经听到了胡国打败五国联军的消息。而刚一回到制城，便从曾阳嘴中得知了胡国真实的军事实力和智燕的真实情况。
听到智燕就要死了，关其思心里十分痛楚。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智燕，此时看来，在嫁到胡国之后的每时每刻，智燕都在忍受着痛苦。
唉……
听到姬掘突的问话，关其思有些茫然，他实在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如何才能够让郑国摆脱现在君臣不和的困境？如何才能够让姬掘突从失去爱人的悲伤中走出来？如何才能够让郑国保持昂扬的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他没有立马回答姬掘突的文化，只是低下了头。
张晶冷笑一声，这家伙又开始倚老卖老了。果然，姬掘突也拿这个老头没有办法，姬掘突没有收到回复，便挥了挥手：“好了，看来老大人是累了。来人，赐坐，老大人暂且休息一下吧。”
关其思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姬掘突，然后顺势做了下来。
他听到姬掘突上朝问政，又听到胡国和东虢国之间的战斗，只觉得自己应该上朝，可是真来到朝堂之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就在朝堂一片寂静，姬掘突有些厌烦想要回后宫的时候，突然侍卫又喊道：“胡国使臣前来拜见！”
这一声呼立马把寂静的朝堂给搅动得不安分了。
“胡国？胡国使臣来干什么？”
“就是，他们现在刚打完仗，难不成是来我们这里汇报一下？”
“没有这个必要吧，要去也应该去洛邑！”
……
大家在窃窃私语，关其思却立马着眼看向了姬掘突。
果然，姬掘突在听到胡国这两个字之后，里马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快宣！”姬掘突回过神来之后说道。
胡国的使臣到了制城之后没有去驿站，便立马来到了制城王宫。他在路上逗留了不少时间，生怕自己回去舞阳复命的时候晚了让董愕责骂，所以急匆匆便要见姬掘突。
乱了，越来越乱了，关其思心里一片茫然，越发觉得事情逃脱自己的控制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掌握舵盘的一个老船长，努力想要把轮船把向光辉灿烂的目的地，但是到了最后这轮船却被大风刮得不断颠簸，自己在这海浪之中，手被勒得生疼，已经把不住舵盘了！
“外臣董华拜见郑伯！”
胡国使臣一见面，便立马叩头拜见。
姬掘突却有些激动。
此时的他哪里还是那个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哪里还是追着西戎人狼狈逃窜的英勇少年。
他胡子拉碴，而且双眼臃肿，肚子上竟然也有了肥肉，更重要的是他眼睛里已经有了沉沉暮气。
他看着地上那个董华，唇齿嗫嚅，却只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