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又从韩星手里拿过玉佩,道:“我帮你装进荷包里,上完了药再戴上。”
韩星“嗯”了一声。
那男人又接着道:“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才跑出去了。对不起,只给你换了一半的药。”
韩星“哦”了一声道:“没什么,不论你们怎样对我,我要想活下来,都只有指望你们。只要你们不打算杀我,其余的细节都无所谓。”
那男人温声道:“我们怎么会杀你呢?”
正说着,一双颤抖的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胸膛,韩星感觉那双手细嫩而冰冷,根本不像那男人的手那般坚实有力。除了云凤,再没旁人了。韩星不禁眉头紧皱,心想:“天呢!这女人不知又要怎么报复我?”
云凤果然已开始为韩星解绷带,只是手法很轻,很缓。这回韩星竟丝毫没有痛的感觉。
韩星正奇怪,便听到了一声声的哽咽声,接着一颗颗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伤口之上。陡然间伤口上像是撒了盐,痛得他汗珠滚滚。
云凤猛然一怔,这才发现泪水溅到了韩星的伤口上。颤声道:“疼……疼吗?对……对不起。”
韩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由于惊讶,竟连疼也忘了。
云凤为什么哭?韩星没有问。本就不喜欢云凤这个人,对于她的喜怒哀乐也不感兴趣。
那男人见云凤不住地哭泣,忙劝阻她道:“纵然……纵然……你很不幸,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还是快给这……孩子换药吧。”
云凤哽咽着道:“我……我……可是我……”
那男人抢着沉声道:“你的仇还没有报,现在什么事,都不能想!”说话的口气十分坚决。似乎是命令云凤。
云凤哀叹一声,强抑制住哽咽,接着为韩星换药。而且换药的手法越发的轻柔。
韩星不但已感觉不到痛,僵硬的肢体还一点点地放松。到最后,全身被绷带紧缠的麻木的感觉都没有了。只觉得轻松而舒缓,渐渐地睡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何时。只是刚刚苏醒,就听到了云凤的声音。
她温声道:“你醒了,我……我给你炖了点鸡烫,你尝尝吧。”
韩星早已饿了,若是那男人送来,早就张口要吃了。如今是云凤,就不敢轻易张嘴了,冷冷地道:“你该不会在烫里下毒,想杀了我灭口吧。”
云凤忙道:“怎么会呢?”声音已越发的沙哑而颤抖。
韩星道:“到现在为止,只有我知道你叫云凤,你就不怕我告发你,后窜无穷吗?”
云凤伤叹一声,道:“纵然你去告发我了,那也是天意。”顿了顿竟以哀求的口气道:“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行吗?”
门又响了,那男人走了进来,道;“孩子,你是该吃点东西了,云凤她没有恶意。”
韩星叹了口气,心想既便是云凤有恶意,自己已成废人,又瞎又瘫,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就别再疑神疑鬼,顺其自然吧。
人若要好好地活着,就得坚强,要勇于面对各种各样的遭遇。不幸的遭遇其实也是一种挑战。人不是在不幸中重生,就是在不幸中死亡。
韩星当然还不想死。从遭遇残害到现在,他想到过很多事情,唯独没有想到过死,那是懦夫的想法,他不想做懦夫。
逃避永远都是没有用的。所以,不论自己已成废人也好,极有可能会瞎也好,再也不可能有一条完整的右腿也好,或者,落在两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手里,生死难料也好,韩星都以一种强大的毅力支持住自己,尽量从容地面对这一切。
韩星不知道自己已在床上躺了多久,也不知何时是昼何时是夜。只是隔一段时间,云凤都会给他换药,每一次都会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他。还总会为他烹饪可口的饭菜,小心翼翼地喂他,对他的生活起居,更是照顾得已无微不致,甚至连大小便都殷勤地侍候着。
云凤竟似乎早已忘了长时间住在客栈里,对她来说很危险,也不再嚷嚷着要回“白云深处”练功了,她似乎将心思全倾注在韩星身上。道是那男人,对韩星不那么殷勤了,像是故意把机会都让给了云凤。
韩星不解,忍不住问了,云凤也不回答。有时候被韩星追问得太紧时,才道一句:“上辈子欠你的。”
韩星知道这不是实话,但也追问不出缘故。只是渐渐地,对云凤的印象也没那么坏了。
这一天,云凤正在喂韩星喝烫,那男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叫道:“糟了!”
云凤忙问道:“怎么了?”
那男人道:“我刚听到的消息,韩飞云推迟了武林大会,为了怡园的事情,已来到了苏州。”
云凤道:“才过了三天,他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那男人道:“以韩飞云的轻功得知消息后,一天就能从金陵飞到苏州。”
韩星听到韩飞云来到苏州城,十分高兴,心里也想到:“定是师娘与婉玉姐发现怡园惨变之后,不知所措,便以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了爹。爹心系我的生死安危,所以才推迟了武林大会重返苏州。只是我在他二人手里,该怎样与爹联系呢?”
云凤道:“有韩飞云插手此事,我们现在的处境的确危险。”
那男人道:“你不能再呆在客栈里,赶快回‘白云深处’吧。”
云凤道:“可是……这孩子怎么办?”
那男人道:“当然是将他送到他的……家人身边。”
云凤忙道:“不……不能送他走。”
那男人坚决地道:“必须送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你还是尽早离开,此事我来安排。”
云凤手扶在韩星身上,泣声道:“不……我不离开他。”
韩星奇怪,云凤竟对他如此恋恋不舍。
那男人冷历地道:“你想死在韩飞云手里吗?”
云凤哽咽着道:“可是……”
那男人突地走上前来,拉起了云凤,向外边快步走出去。云凤痛哭失声,不住地喊:“放开我,我要在这多呆一会。”那男人似乎始终没有放开她,二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只是云凤的哭泣声,还在屋外久久回荡。
韩星虽然对云凤与他的难舍难离十分的不解,但是现在无心去想她的事情。只想着马上回到韩飞云的身边。艰难地坐起身来,缓缓地向床下移动,这一动,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像是被扯开似的痛,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双臂难以支撑身体,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床下。这一摔周身更是绞痛难当,怕那男人回来,洞悉自己身份,也顾不得疼痛,艰难地向门口爬去。刚爬出不足三尺,便听门“吱”的一声打开,那男人和蔼的声音道:“你急着要回到家人身边了?”
韩星喘息着道:“是的,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管我了。”
那男人和声道:“我怎么会弃你不顾。”
韩星勉强笑了笑,道:“你打算送我回金陵吗?”
那男人略微沉吟,道:“你放心,我会让你与家人团聚的。”
韩星想:“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虽然还不会对我不利,但是,他若真的将我送回金陵,我岂不与爹失之交臂。我又不能说我爹是韩飞云,现在他已来到苏州,这该如何是好呢?”正不知所措,那男人已将他抱回了床上。紧接着道:“我去顾辆马车,再与掌柜结了帐,咱们就上路,你先在这里等我。”
韩星见他又要出去,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心中一喜。谁知还正心喜,突觉“麻”、“哑”两穴上一阵酸痛,接着全身软麻僵硬再也动弹不得,想开口说话也说不出。
韩星又惊又怕,心想:“难道他已知道了我的身份,怕我跑掉?”
那男人依旧温声道:“你别怕,我只是要你安心等我回来。”
韩星心头暗“哼”了一声,气息变得粗重,想不安心等他回来都不成了。
那男人好像看出韩星的怒意,叹了口气又走了出去。不一会就转了回来,伸手轻轻解开韩星的穴道,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抱起了韩星,向屋外行去。
似乎是走了一段回廊,又下了楼梯。然后,韩星听到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流蹿动与叫卖呼喝的声音,知道那男人已将他抱入街上。
那男人将韩星放入了一辆马车,马车里铺了软软、厚厚的一层绵被,韩星躺上去觉得很舒服。只是不知道那男人要怎么样对他,心里总是恐惧不安。
那男人也上了马车,对车夫说了一声:“可以走了。”然后只闻一声鞭响,健马一声吟嘶,车便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