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华在办公室忽然接到哆嗦从浙江打来的电话:
“孟华我往回托运的东西里有一包药,这儿有一位祖传医生专治跌打损伤,妳和丽娜拿药去看一下乔老爷好吗?”
孟华也知道乔老爷被打的事,正好去看望一下,又问道:
“哆嗦,我托你的事办了吗?”
“办了,办了,情况复杂电话里说不清,等我回去吧。”
孟华取回了药然后和丽娜说好一起去看乔老爷,两人坐在公共汽车上,丽娜比孟华对乔老爷熟悉,她对孟华说:
“那天我见到秀秀了,起先还让我吃了一惊。”
孟华问:
“咋啦?”
丽娜说起了情况,秀秀本是丽娜在厂配电室的师傅,丽娜也是因为秀秀的关系才认识了乔老爷。下岗后丽娜还和秀秀联系过几次,最近几年没见过面。那天丽娜走在街上,望着迎面走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年妇女,神情抑郁低着头,近前才认出这就是秀秀,于是急忙叫住。两人谈了一会,秀秀踽踽离去,望着她的背影丽娜有点心酸,原先一位开朗爱说爱笑的女人,怎么转眼变成了寡言沉默的老媪。
丽娜对孟华说:
“厂里散了后大部分人的情况都不太好,我听别人说,人家还说咱们几个算混的好呢。”
孟华说:
“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者常乐,丽娜,不过看到原先跟咱们一样的人有些现在真困难,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丽娜刚进厂在配电室上班,秀秀是她的师傅,那时她盘个大辫子,园园的大脸见人总是挂着笑容。配电室内有个单间里面有个电炉,她俩有时在里面偷偷做饭吃,一日中午做好了饭,门被推开一个男人“噔、噔、噔”穿个大头军用皮鞋走了进来,全身是没带领章帽徽的军装,此人精神抖擞声音宏亮开了口:
“秀秀,作的啥好吃的,老远就闻着香!”
那天秀秀饭做得多,开始丽娜还不知情,等来了这位男人,秀秀脸上展出笑容,丽娜才明白二人有点关系,这个男人就是乔老爷。那时全国就在学习解放军,从部队复原的退役官兵一批接一批,来到工厂他们还是受到各方尊重,大部分都表现得突出政治。乔老爷在厂是一个典型,不仅平时就是吃饭时乔老爷也爱谈论军国大事,秀秀老打岔说些家长里短,丽娜不时偷着笑。
秀秀有一个便携式收音机,配电室有时值个夜班没事,她爱打开听听音乐,三人正吃着饭广播里宣传报道说:我国形势大好,不是中好更不是小好,我们一无外债二无内债,而世界上四分之三的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乔老爷立即站了起来右手向前一挥说:
“我们不要忘了水深火热之中的阶级兄弟,我在部队就向上级建议过,为什么不把农村的包谷运给他们,不能让阶级兄弟们饿死啊!”
丽娜一听脸上还严肃了,秀秀知道乔老爷的底,撇撇嘴轻蔑地说:
“老乔,每年你家青黄不接没面吃,一发工资你骑个自行车去北原买包谷,你家才度过飢荒,如果把包谷都运到国外你家吃啥?”
一句话把乔老爷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涨得满脸通红,他望着丽娜很尴尬。丽娜听别人说他们的恋爱拖得不死不活,主要是秀秀嫌乔老爷家是农村的太穷,但她又觉得乔老爷本人还可以他有许多可爱之处。
吃完饭,秀秀说:
“打点水去。”
乔老爷拎个塑料桶一扭一扭打来水,自己洗了碗筷檫净桌子,还未坐定,秀秀又说:
“买包葵瓜子来。”
乔老爷在外面转了一趟,屁颠屁颠拿回一包瓜子,刚才还气吞山河的一个人,现在成了听话的服务员,丽娜觉得这两人好笑,等乔老爷一走就问秀秀。
“他是妳的男朋友吧?”
“哪里呢,我是先试试他。”
丽娜看乔老爷怪怪的,忍不住笑,秀秀又说:
“挣钱不多,尽说大话,神经一个!”
秀秀虽然嘴上不承认两人有关系,可是两人经常在配电室说笑确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当时的社会风尚年轻人的恋爱好多都是偷偷摸摸的。一天两人在配电室没一会,秀秀肚子疼的直叫唤,乔老爷一看急忙叫来几个人将她送到厂医务室。经检查是阑尾炎发作需要送医院作手术,乔老爷不懂医学还当得了什么大病,吓得脸都刷白。周围围了许多人,有人开玩笑吓唬他说:
“乔老爷,是不是你不守规矩,把人家秀秀肚子弄疼了?”
乔老爷急忙分辨并指天发誓说:
“你们别冤枉我,我以一个革命军人的名义发誓,我俩在一起谈了二年了,我连秀秀的手都没有拉过,怎么会把她的肚子弄疼了?!”
大家一听都笑了起来,有人还逗他说:
“你连人家手都没拉,这二年了谈了个什么恋爱?”
乔老爷还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这是革命恋爱!”
这话又引起大家一片哄笑。
秀秀比乔老爷小两岁,丽娜知道两人就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二三年,也没有什么结果,最后还是分手了。乔老爷找了同村的一个女人,秀秀找了另外一个厂的一个工人。
孟华和丽娜拿着药及慰问的东西去了乔老爷的家,他家住在西城老式大杂院子里,推开院子大门,乔老爷坐在院中,他正要起身柱个棍迎接,孟华赶忙过去扶着他坐下。乔老爷比上次给她们算卦见到时,人黑了瘦了许多但精神还好,丽娜路上想起乔老爷当年的模样,比照现在真是判作两人,不竟唏嘘感叹。
乔老爷拿着哆嗦捎来的药高兴地说:
“还是徒弟对师傅亲啊。”他又问起哆嗦在浙江那边的情况,几时回来等,乔老爷连连誇起来:“刚进厂别人看不起哆嗦,我就看他将来要成大器,沙里埋不住金子,哆嗦要干成大事,我就是人不在了,九泉下也要保佑他,他永远都是我的好徒弟。”
孟华和丽娜仔细询问了乔老爷病情,劝他安心养病。
乔老爷娶了农村的媳妇,生了两个儿子,改革开放前他是“一头沉”家在农村贫困,城里双职工如分房子等福利享受不上。改革开放后不知不觉成了弱势群体,老俩口收入仅够吃饭,两个儿子没上成学,大儿子乔亮在一个工厂当工人成了家,当时为了解决儿子结婚的房子问题,乔老爷拿出家里那点积蓄还不够,只好东借西凑在别处买了一间老式平房,才办了婚事,现在只能自己顾住自己的小家。小儿子乔名在商场是电梯维修工正在谈对象,城里的姑娘想都不敢想,托媒人提亲人家像避瘟神,还说:
“他爸是个半仙,儿子能成了才吗!”
不仅对象难找,就是有也结不起,现在不像过去水涨船高,婚事是一笔大开销,乔老爷为儿子婚事伤尽脑筋。正是因为想给儿子多挣几个,要不然怎么碰上这件倒霉事呢,人老被打还找不到个讨理处,怎能不窝心!
丽娜给乔老爷讲起她碰见秀秀的事,乔老爷立马来了精神,他急忙问丽娜她近况如何,乔老爷听后仰天长谓道:
“俱往矣,风月都如烟云过!”
乔老爷愣了下神,用木棍在地下一捣,说:
“当时在配电室的小房给秀秀使个坏那有今日呀!”
丽娜和孟华听后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