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圃镇三大世家,分别为王,谢,陈。
王家和谢家祖上都是在京城做过大官的,只是到了大元年间,已然没落,如今的王家也只不过出了一个九品知县。
至于谢家,在百年前便已然急流勇退,退出了官场,在嘉圃镇开办了一间私塾,做起了教书育人的伟大事业。
相比两者,陈家却是要辉煌太多,出了一个在京城做尚书的不算,还出了一个探花。
也因为如此,陈家在嘉圃镇简直是如日中天。
就算是在江湖中前十大具有一席之地的紫云山庄都不敢对其有所轻视,虽说江湖和庙堂素来都是泾渭分明的,蛇走蛇道,鼠走鼠道。
可是说到底,这天下还是王朝的,江湖门派再如何超然,如何能够蔑视的了王权。
百年世家养气,千年世家积善。
王谢陈三家虽然只是百年世家无法与千年世家相提并论,可是其所具备的气度在嘉圃镇来说,简直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有些独一无二的意思。
重檐相叠达五重之多的陈家大门其上所挂的牌匾,多是一些在文坛有着不小名望的名士亲手所书。
据陈家当代家主所说,那挂在最高一重分水檐下的金字黑漆牌匾,乃是三百年前的大离王朝书法大家欧阳曦所书。
夜雨,雷音,闪电中,目盲青年站在台阶上抬着头,用他那泛白的坏死眼瞳盯着那欧阳曦亲手所书的大德大善四字,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陈家大门内出现了一名面容枯槁,一身儒衫的老者。
老者脸上爬满了皱纹,脸色在雷光的照耀下病态的苍白,给人感觉仿似随时都会躺入棺材内。
只是,一身书生气在这雷雨夜里却是熊熊升腾。
他看着站在门外台阶上的目盲青年,并未出声打断目盲青年注视大门上牌匾的动作,目光落在目盲青年身后的夜雨之中,眼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目盲青年不可能就这样站在陈家大门前看着那牌匾一夜,毕竟他是一个瞎子,事实上他也看不到那牌匾上的字。
只所以有仰视这个动作,只是他多年前曾站在此刻他站的地方,仰视过那让他心中很是厌恶的牌匾。
“陈天星!我回来了!”
在镇子上具有极高名望的老人,在目盲青年这里却是没有得到半点儿尊敬,被其指名道姓,这在嘉圃镇来说是一件极为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可是,老人却是没有半点儿被目盲青年怠慢的愠怒。
满脸慈祥和蔼,以看自家后辈柔和目光看着目盲青年,柔和道:“尘儿,你可回来了!”
老人的话语出口,仿似心中的一颗大石落地,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陈家欠这名青年太多,这些年他始终记挂着青年,可是任他想尽办法都无法得到半点儿青年的消息,今日青年回来,这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椿心事。
目盲青年对于陈家当代家主释放的善意,却是并不理会,脸色一片木然,那坏死的眼瞳从牌匾之上挪开,看向了老人。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阴柔的弧线,冷笑道:“我没死你应当很失望吧!”
青年的话语声调并不高,轻轻柔柔,在雷音之下显得极为的模糊,可是此刻落在老人的耳中却如同一柄声势骇然的大锤击打在了他的心上,令他本就孱弱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陈天星有些苦涩道:“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可是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难道你还放不下?”
“放下?”目盲青年毫无征兆的放声大笑,仿似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只是他只笑了片刻,便收敛了笑容,满脸冷意,冷声道:“为了家主之位你可以舍弃妻儿之安危不顾,如今你劝我放下?陈天星真不知道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对于目盲青年的质问,陈天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目盲青年所说的话乃是一个事实,纵然他在嘉圃镇这些年名望颇高,积善极厚,养气极深,修德极佳,此刻却也找不到半个字眼儿应对目盲青年。
雷音滚滚,仿似要把天空震碎,瓢泼大雨不断的冲刷着大地,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如同溪水奔腾。
如此嘈杂的环境,陈家大门前却是气氛极为诡异的安静。
“喂!你们这亲可认完了?”就在目盲青年与陈天星相对无言之时,一声不谐的声音从街对面的一片民房屋顶上穿破雨幕而来。
哗啦啦的雨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竟是根本无法掩去这道声音。
大门内陈天星本柔和的脸色,在这道声音落入耳中后骤然变得严肃冷厉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至于撑着一顶黑色油纸伞的目盲青年,却是对于这道声音充耳不闻,依旧死死地盯着门内的陈天星,一字一顿道:“过去的事情,来日再算,今日我来这里是需要拿回一件本属于我的东西!”
“本属于你的东西?”陈天星的目光从街对面的民房上收回,看着目盲青年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那东西本就不属于你!你这又何苦?凭你是无法拿到的!”
陈天星的眸中有着一抹痛苦一闪而过。
“是吗?”目盲青年并不为所动:“你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任你揉捏的软柿子吗?”
就在陈家大门前二人交谈之中,不远处的街面上响起了一声声脚步踩在街面积水上的哒哒声。
随之,一声如同洪钟般的大笑声从雨幕之中响起:“陈天星啊,看来今天那千机匣你陈家是保不住了!”
在这道声音落下后,一顶华丽的轿子被两名轿夫抬着,蹑空而至。
轿子落在地上,宛若一座大山坠地,掀起一股股凛冽的气劲,将陈家大门前的街面震出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裂纹。
“千机匣,我白玉楼拿定了!”
一声声阴柔的大笑声从轿子内响起,雌雄难辨。
夜雨之中,先后出现的人并不算结束,在这顶轿子落在陈家大门前的时候,不远处那略显冗长的街道尽头,又出现了一顶黄色油纸伞。
相对的另一面街口,一老一小身披斗篷也在此时向着陈家大门前走来。
本该安静的雨天夜里,陈家大门前却是显得异常的热闹。
陈天星站在大门前,盯着身前的目盲青年仿似并未注意到这些雨夜之中的不速之客,实则在大门对面民房顶上那道声音的主人出现后,他便已然察觉到了雨夜之中的各位不速之客。
只是,他却是并未去在意这些夜雨之中的牛鬼蛇神。
他陈家在这座小镇上能够如日中天,在外人看来乃是仰仗了叔叔与侄子的身份地位,可是作为陈家家主他却是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你确定要拿回那件东西?”对于门前轿子之中的那道阴柔笑声陈天星并未去理会,只是看着身前的目盲青年,叹了口气:“我可以给你!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陈天星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讲条件吗?”目盲青年对于陈天星的话嗤之以鼻:“当下这种情况,你交不交已经由不得你了!你以为这些人都是怎么来的?”
目盲青年话到此处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怎么来的?”陈天星对此确实疑惑不解,虽然他能够感知到这些人身上的气息是修炼了何种功法,来自于何门何派,可是他却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毕竟他陈家所掌之物除了陈家人,外人根本不得而知。
不过陈天星能够坐上陈家家主之位,并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相反他心机极深,只是片刻他便猜到了原因。
只是对于心中的答案,他有些难以接受,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身前的目盲青年,脸上满是痛苦与懊悔:“我陈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孽障玩意儿!”
“孽障?”目盲青年冷笑一声,在这一刻他的身上鼓荡起了一股股如同夜色般的气流,向前踏出一步:“陈天星!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夜色般的气流随着目盲青年向前踏出一步,呼啸向了陈天星,将陈天星身上的衣服以及须发吹得簌簌而动。
在这一刻,目盲青年的身影仿似在一瞬间变得高大了起来,而陈天星则仿似变成了一个侏儒。
“孽障,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吗?既然如此,那么就休要怪我清理门户了!”
目盲青年的气势并未压住陈天星,在目盲青年的逼迫下,陈天星腰上悬挂的一枚玉佩摇动,发出一声声环佩交击的空灵之声。
他的手掌向着身前的目盲青年按去,口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清!理!门!户!”
四字从他的牙齿间蹦出,一股股沛然的浩然气升腾而起,迎着目盲青年身上涌出的夜色般的气流角逐了起来。
只是短暂的僵持,目盲青年便宛若被一座座大山砸中,身躯发出一声声轰鸣之声,他的脚步一退再退。
直接退到了台阶之下。
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