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巷旁边两边都有房子,墙壁上有些黑水渍,看起来是一栋职工楼,年代久远。
周元祖快步疾走,小巷的尽头,大门敞开。
旁边摆了几个花圈,如果才所见一般。
周元祖咽了咽口水,低着头看了看手机中的地址,再三确定无误后才敢迈着步伐,带着疑惑,一步步踏了进去。
她的心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她怕这就是她闺蜜的葬礼。
那么手机上信息是谁发的?
自从岳岳离开过,她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紧张。
因为她知道,岳岳就在另外一个城市生活着。没有,不管是幸福或者是痛苦快乐或者是担忧,她都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存活着。
现在,看到此番景象,她不确定了。
明明真相就在那个屋子里,只要她冲进去就能目睹一切。
可是现在她很惶恐,她战战兢兢。
刚踏进主院的门,一声婴儿的哭啼声阵阵传来。
孩子悲拗的声音牵动了周元祖的心绪,周元祖这刻加快了速度,往里面走去。
越往里面走,听到的声音越熟悉。
“宝宝乖,宝宝不哭。”
这个熟悉的声音分明是岳岳的。
周元祖的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喜的是她心中的猜想破灭。
那久违的背影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瞳孔中,周元祖看了看。
岳岳正坐在一旁,她的怀里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张大着嘴巴,一直哭不停。
岳岳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奶瓶,里面装了半瓶配方奶,乳白有点微黄的颜色,像及了乳汁。
正是踩着春天的尾巴,夏天的节奏时,岳岳的身上披了一件卡其色的廓形风衣。
左前臂上还有一个金属扣针,扣着一个黑色的围布,上面是白色字迹的“孝”字。
似乎是有感应似的,岳岳往后回望了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久别重逢后的情绪瞬间让周元祖红了眼眶。
她的岳岳,她的大姐姐,在消失了几个月之后再次见到她,已经瘦了。
脸上已经没有微胖的肉圆,身材也消瘦了一圈,尤其是大大的眼睛更凸显闪亮光芒。
唯一,显得气色略差的就是,大大眼睛下面的浓浓的黑眼圈和沉重的眼袋。
脸颊肤色有些暗黄,看样子已经好些天没睡觉了。
可周元祖就是憋着,憋着一句话也不说。
“你来了。”
岳岳看到周元祖,释然般笑了笑。
周元祖没有回答,她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一个动作,将岳岳和她怀抱里的婴儿,一起抱在了怀里,仿佛只有相互拥抱才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婴儿不哭了,也许是刚刚喂了奶粉,吃饱喝足了,情绪也就没有那么糟糕了。
看到周元祖便轴咕噜瞪着自己的大黑眼珠子,冲着她呵呵大笑。
在这满目疮痍的黑夜中,灵枢面前,声音意外脆。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周元祖逗弄着孩子,这些事情虽然她早已知道,但是她还是想从自己闺蜜的口里亲口得到答案。
岳岳愣了愣,我俩是什么关?第一眼两个人都觉得双方是自己的理想伴侣,就一起合伙过日子。”
这一下,岳岳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周元祖,当然看到了灵堂的牌位前面,木板雕刻着—岳岳之夫杨林。
“我不知道。”岳岳的双眼蓄起了泪水,抬头直愣愣的看着周元祖,“我需要你。”
周元祖想要问的千言万语,因为这四个字,全部哽在喉咙里。
是啊,她的闺蜜此时正脆弱不堪,将所有的软弱全都透露在她面前,也在向她寻求帮助。
有什么事情,等过去了这个坎再说。
周元祖叹气,“什么时候下葬?”
“明天。”
“明天我替你照看着…”
周元祖说了几个字,现在才发现,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动辄的这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她叫晨曦,杨晨曦,是我和杨林的孩子。”
岳岳看透了周元祖未说出口的尴尬。
周元祖仔细盯着岳岳怀抱里的孩子,将小女孩从岳岳的臂弯里接到自己的怀抱里。
玩累的小女孩早已经安详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肉嘟嘟的小脸庞堆满了稚嫩,细长的睫毛一颗一颗扑打在下眼睑上。
白皙的脸庞上,还有撅着的小嘴巴,看似好不高兴。
浓密的黑发像蓬勃生长的青草一般,一茬一茬发出来。
现在看来这个女孩儿就是一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不知道又是怎样一个倾城的人。
只是这个女孩,生得这般好看,皮肤红润毛发整齐,怎么看都不像是早产儿。
周元祖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有什么问题?等到这件事风波过去之后,她再和岳岳交谈。
现在,在杨林的灵堂之上,在带着孝套的岳岳面前,在熟睡的婴儿身边,什么问题都已经排在后面。
“好,晨曦。”周元祖像是宣誓般叫了杨晨曦的名字。
“你今天要不要去睡会儿?已经熬了那么多天,身体怎么支撑得住?明天还有的你忙?”
岳岳摇了摇头,“我不困。”
“杨林在C市就我这么一个亲人,现在灵堂之上也只有我一个人,如果连我都睡了就不会有人守着他了,他会感到孤独的。”
“不过就是短短的这几天,我还熬得住。”
岳岳的眼神涣散,瞳孔瞟向那牌位上,用黑镜框镶嵌的黑白照。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温文儒雅,谦逊有礼。
尤其是带着一副细框的玻璃眼镜,卡在鼻梁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像是一个教师。
这是周元祖第一次见到杨林,第一次见面见到的就是遗照。
周元祖没有了解过杨林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过从这张照片上来看应该也不差,至少脾气性格是好的。
他该是岳岳的良人,只可惜命运多舛,幸福的时光不过短短小半年。
他潇洒的走了,留下的不仅是对岳岳的伤痛,还有对杨晨曦缺失的父爱。
周元祖不好评判什么,但对当下这件事,她想的很多…
全是对岳岳的未来打算。
岳岳接着说,“二楼就可以住了,你赶飞机过来很累了,等会儿您帮我照看着小晨曦。”
“对了,你有没有吃饭呢?”
周元祖走之前只是吃了几个拔丝蛋糕,一路上坐飞机,坐出租到这个地方,她基本上还没有停过肚子。
不过现在她却感觉不到饿。
悲伤可以填饱肚子,思考可以暂时让人忘却饥饿。
周元祖摇了摇头,“吃过了,飞机上有自助餐。”
周元祖知道此时要减少岳岳对外界事物的担心。
“明天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需要我帮忙吗?”
周元祖怎么睡得着?自己的闺蜜就在楼下面为她的丈夫守孝。
她不说做一点什么事情,至少陪在她的身边,才是最大的安慰。
岳岳摇了摇头,“一切从简。”
“杨林生前说死了,要把他的骨灰,找一条小溪,顺着长江流水徐徐挥落。”
“他说,他不愿意将自己的骨灰埋在土壤之中,与土壤中的尸首一起化为乌有。”
“他要融进江河湖海之中,与海里的生命一起嬉笑,与飘拂的水藻一起左右摇摆。”
“他是个语文老师,他所有的梦想都是浪漫的毒药,甚至连死后去怎么样的,他都为自己计划好了。”
“他相信神圣的生命,更相信生命中有轮回,他说,活着的人才可以祈祷。”
“他才可以从水中蒸发成空气,看着我们。”
………
回忆是个说情话的闸门,一扭动把柄,爱情的翻天覆地扑面而来。
“他说他不喜欢热闹,他喜欢安静而独处。”
周元祖的鼻头泛酸,她大概可以从岳岳的言语中知道,这小半年来,岳岳很在乎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很在乎她。
他们两个找到了彼此最适合的相处方式。
“好,明天我陪你去。”
周元祖的手心有些发麻,腿脚也有丝丝的麻痛。
“谢谢你,漂洋过海来陪我。”
周元祖扯出了一个笑容,我先把晨曦抱上去。
岳岳点了点头。
就这样,周元祖陪着岳岳在这里守了一晚上,不觉疲惫。
第二天。
依旧是没有任何人,他们随行的三个人;她抱着小晨曦,岳岳抱着杨林的骨灰。
外面是光芒四射的晴天,岳岳打起了精神,给自己换了一套亮丽的衣服,褪去了袖套的“孝。”
没有乐队的敲锣打鼓,没有亲朋好友的欢送,更没有茶水酒席。
这种场景比当年她送单于冀更加凄惨。
岳岳找了一条从山谷源泉留下的小溪,能汇入大河江海中,她一路走,一路抓起,青灰色的骨灰随风飘扬,有的被风带走了,有的沉入水中后,交相浑融。
白皙的手掌上全是青灰,甚至连指甲缝里也有了骨灰。
最后的一捧,岳岳连同手里的骨灰盒和遗像一同抛入了小溪中。
没有墓园,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岳岳将杨林心中的诗人梦想,做到了。
最后,岳岳在清澈明亮的湖水中洗干净了自己的手掌。
顺着小溪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着什么。
如此简单随意,不合常理,不按规矩来。
岳岳从周元祖的手中接过小晨曦,“走吧!”
周元祖最后也深深鞠了一个躬,回了岳岳一个微笑,“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