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谷底,隐隐的钝痛。Yolanda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璀璨的花枝型吊灯下,施奕呆呆的站着,盯着手中一杯清澈碧绿的果汁,好像看得很认真,实际却是神游天外,那种从全身散发出来的寂寞,迅速驱散了刚刚房间中的热闹繁华,瞬间冰冻了Yolanda的心。她快步走上去,伸手揽住了施奕的腰,把她带入怀中。她不能看到她这样的神态,她会心疼到碎裂。
“怎么了?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她把下巴垫到施奕的肩膀上,贴在她的耳边问。施奕回过神来,转身轻盈的脱离了她的怀抱。把水晶杯放回桌上,她垂下眼帘,淡淡的问道:“留下我要说什么?如果还是老生常谈,那就大可不必。我不想听。”
“……我只想跟你单独的待一会儿。刚刚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祝福和溢美之辞,都不是我想要的……一年才有一次的日子,我想自私一点儿,你陪陪我吧,一会儿就让你走,可不可以?” Yolanda刚才的风度与气势全都不见,此时就是一个卑微的看着她可望不可及的爱人的可怜人。
施奕觉得憋闷,透不过气来。满室凌乱的桌椅和杯盘,也让她烦躁不安。“Yolanda,我们到外面走走好吗?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她抬头正视着Yolanda,目光坚定,让人无法拒绝。
“好……”Yolanda看着她的眼睛,目光迷离。她就是喜欢施奕这股子劲儿,那样的眼神和气势像是山恋一样,稳定而磅礴,让她觉得安全。
两人在楼下的曲折步道上缓缓散着步。施奕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她开口问道:“Yolanda,你喜欢我什么?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有什么是值得你这样费心的?难道其他人就没有吗?”
“感觉,只有你给了我这样心动的感觉。我也反复考虑过很多遍,为什么是你,但我不知道,我活了快三十年,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感觉,惊心动魄,能舍生忘死。我以前不知道,还有一种感情是这样的,直到遇见你。”她深深的看向施奕,“你知道吗,你现在看我一眼,我心跳的速度,都超过了以前和男朋友做爱时的心跳……”
“……”施奕痛苦的闭了一下眼,这是什么烂比喻……
“Adora,我确定我不是同性恋,你不要讨厌我。我不喜欢别的女人,如果可以,我宁可喜欢男人。只有对你,才这样,我试过了,我对别的女人,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并不歧视同性恋,任何感情,只要是纯粹的感情,都值得尊重,我是知道的……我不能接受你,跟你是女人有关,但也不是完全有关,我只是不爱你。我并没有你说的那种心动。我不可能因为感动就接受你,你明白吗?”施奕停下脚步,望着Yolanda的眼睛,“我不想伤害你,你明白吗?”
Yolanda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自己并没有爱错人,她是那样的好,那样的值得自己去爱。明明给她增添了无数的烦恼,她还是被自己的感动了,她还是对自己不忍了,她包容了自己。用了她最大的努力。
“我并不要求你什么,也不用你回应我,只要你能容忍我在你身边就行啊!” Yolanda终于掉下了眼泪,自己还能强求什么呢,这已经够了。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怎么办?”施奕只觉得心惊,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她会怎么样?
“为什么?就算你要离开,你也要跟我说一声呀?你不能不辞而别,我会受不了!” Yolanda睁大了眼睛!“那会要了我的命!”
施奕颓然叹了一口气,她抬头看着Yolanda:“如果我突然外出,可能是紧急外调,你不要着急。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你也要相信,是信号问题。我早晚会回来。知道吗?”她凝视着Yolanda的眼睛,“你要相信我,如果我真的离开这里,我会告诉你的,你信我吗?”
“我信,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Yolanda痴迷的看着暗夜路灯下的施奕,那是她心中的月光。
施奕悄悄吐出一口气,稍稍放了心。她也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已经被Yolanda感动了,如果她再继续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能动了心呢?不会的,她分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感动,如果她与谁在一起了,一定是因为爱情!
“Yolanda,今晚你过得快乐吗?”施奕最后这样问了一句,因为自己真的想让她快乐。
“嗯,这个生日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生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你刚多大,就说永远!”施奕笑了笑,也算自己没有白费劲儿吧!
“回去吧,我也该走了!”两人转身往回走,到了Yolanda的楼门口,施奕跟她告别。Yolanda望着施奕,提出今天最后一个要求:“抱抱我吧,当作一份生日礼物。好吗?”
施奕微笑:“别得寸进尺啊,礼物已经给过你了!上去吧。”
“那我抱抱你,好不好?算我回送你的一份礼物!” Yolanda目光湿润,柔软的看向施奕。
施奕看着她,目光温和,没有说话。
于是Yolanda上前一步,把施奕搂进了怀里。这是她得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吧!随后,她放开了她,笑着说:“再见!”
施奕转身离开。她现在还不知道,这是她们的最后一次拥抱。
因为喝了酒,施奕打电话叫了代驾。很快,代驾司机来到,驾车带她离开。她不知道,她走后不久,几条黑影闯入了Yolanda的家……
施奕回到家里,简单洗了澡,疲惫的躺到床上,拿起电话又一次拨打乔牧的手机。仍是无法接通。拿出PAD查看当天的社会新闻,前沿的科技资讯,直到眼睛疲劳的要模糊,才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施奕来到报社,先用目光杀死Eric一万遍。Eric不明所以,终于抵不住,跑过问:“你瞪我干什么?”
“昨天是谁把我一个人丢下,害我还得找代驾的?”施奕冷冰冰的问。
“是咱们的副主编大人啊!” Eric立即明白了,马上要开溜,“而且我也喝了酒,我在的话也开不了车的!”同时闪身钻出了办公室。
“这会儿倒机灵了,跑得还挺快!”施奕开始了今天的案头工作。一上午时间过得很快,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Yolanda一直没有露面。不对呀,她上午一般会没事儿找事儿的跑过来几趟,哪怕是找办公室里其他人说个事,也不会用内线电话的。
她起身到水吧接水,顺便路过Yolanda的办公室,果然没有人。她没来上班?难道是昨天喝多了?不至于呀,如果真有人灌酒,自己就替她挡了,她并没有喝多。
施奕心中略有不安,拿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无人接听。难道是昨天她回去自己收拾房间累到了?所以今天休息一天?不可能,她应该宁可来守着自己,也不会一个人在家。想到此处,脸上竟一红,呸了自己一口,这是哪儿来的不害臊的自信?
随即她转身去了主编办公室:“主编,Yolanda今天请假了吗?我有个事情要问她,发现她没来。”
“哦,她并没有跟我请假,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也许下午会过来吧,事情紧急吗?孩子?”凯瑟琳一脸和蔼的问道。
“也不是很急,那我等下午再问她吧!”施奕退出办公室,心里的不安加深,她怎么会不请假也不接手机呢?就算起床起晚了,也会给主编打个电话吧?而且也应该会给自己打个电话。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再次拨打她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施奕正胡思乱想,Eric突然跳出来:“Adora,正好,快快快,紧急任务,跟我去一趟现场!主编的命令啊,快点儿!”
“什么现场?难道没有别人了吗?为什么是我?”施奕没好气的问,“要吃午饭了,吃完饭再去吧!”
“不行啊,一起交通事故,特大的,快点儿,去晚了就什么也没了!”说着话拉着施奕就跑。施奕心里一惊,不会是……“什么事故,在哪条路上?”施奕边跑边问,心中猛的一阵乱跳。
Eric也是边跑边解释,原来是机场高速的一次连环追尾,由于涉及到了一部豪车,所以颇引人注目。施奕松了一口气:“这着什么急啊,一个追尾……”
“当然急了,一辆全球限量版Bugatti Veyron 16.4,开走了上哪儿再拍去?”两人上了车,一路开往机场。施奕压抑着心中的不安,担心着Yolanda,心中思量着,也许是她家里有特殊事情,也许是她弟弟或者其他家人?这个家伙,真让人不放心。
他们到达事故现场时,警察已经封锁了部分道路,正在划分事故责任。施奕也见到了传说中价值4000万人民币的豪车。车子的确霸气,黑色车身,流动的曲线,奢华得亮瞎人眼。
Eric扑上去一顿狂拍,施奕从旁记录事件经过,两人各忙各的,直到事故处理完毕。本来这样的案件根本不值得一提,各方的保险公司就直接操作了,但这次由于涉及豪车,赔偿金额相当巨大,于是各方都不太好说话,推脱良久,才在警方的干预下结案。所以Eric才能赶上近距离全方位欣赏名车的机会。他兴奋不已,双眼发光,直到往回走的时候还在热血沸腾。施奕鄙视的看着他:“你的人生目标是不是要改变了?以购得千万级豪车为奋斗目标?美女什么的,靠边站了!”
“不不不,豪车嘛,看看就行,当目标太远大了,实在不行!”
“还行,没有烧坏脑子!”施奕心里有事,这时又掏出手机,打Yolanda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她心里急得上了火,对Eric说:“你把我放在路边吧,我有点儿私事儿,你先回报社,这是采访记录,你回去先用着,我顺利的话很快也会回去。”说着把录音笔和笔记本交给了Eric。
Eric闻言道:“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吧?”
“不必,你快回去赶稿子吧,我自己也很方便!”施奕下了车,看着Eric的车子走远,伸手打了出租车,直奔Yolanda家。
她此时突然心急如焚,Yolanda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否则她不会不接自己的电话!即使当时没有收到,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应该回过来了!
此时正值下午,没到晚高峰,路上车辆并不是很多,所以很快就到了Yolanda家附近。正在施奕指点着司机行进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施奕火速的掏出手机一看,正是Yolanda。她一直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去,觉得身上几乎出了汗。这个家伙,终于想起来看看手机了!同时心火又起,打算骂她一顿,害自己担心这么久,脑细胞不知愁死了几千万!
她接通了电话:“Yolanda,你在哪里?发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只有微弱的噪音,并没有人回答。施奕骤然心惊!某种阴冷的感觉顺着电波直接传到她的心里,漫延到四肢百骸,顿时毛骨悚然!
Yolanda被绑架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危险!当即,她环顾四周,司机仍在开着车,没有异常,她直接命令道:“停车!”车子立时刹车,在路边停住。司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施奕定了定神,付了车费下车。看着出租车走远,她确定自己没有被跟踪。她朝着人多的地方走,边走边继续听着手机里的声音,她分辨出了浅浅的呼吸,有人在听。
“你是谁,Yolanda在哪里?”她再次出声问道。
“……你倒真是挺关心她。”沙哑的声音让她一时没有听出是谁,但那阴郁的语调……叶启澜!她全身血液顿时如凝住了一般,全都冷了下去。他抓走了Yolanda!
“是你……你为什么……要抓走Yolanda?她没有惹到你,你是要找我的麻烦吗?我就在这里,你来找我就是,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好吗?”施奕在一句话中,变换了几种语气,从震惊到平静到柔和,她知道叶启澜吃哪一套,她目前只想把Yolanda救出来,哪怕是用自己去换,能换出来就行。
“施奕……我想见你……”叶启澜如叹息般的说着。
“好,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施奕平静无波的说着,同时心中立即盘算如何行动。
“为了这个女人,你真的什么也不顾了?呵呵呵………早知道如此,我何必………”叶启澜突然自嘲的冷笑几声,“你过来,不要带人,不要带武器。你知道的,我对女人也从不手软,如果你还想见到那个Yolanda,就你自己过来。”
“我想跟Yolanda说句话,行吗?”施奕只是担心Yolanda,这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Yolanda会不会被吓坏了?
“……可以。”叶启澜的声音带着寒冷,施奕听到一声铁门开合的声音,然后是缓慢的脚步声,仿佛走下了台阶。
随即,一声呻吟刺入了她的耳膜,惊心动魄,是Yolanda!
“喂,Yolanda,是你吗?”施奕的声音失了控,带出了颤抖。落到黑帮手里,如果没有人保护,那意味着什么,施奕很清楚。她以为叶启澜看在她的份上,不会对Yolanda下手,只是想利用她来要胁自己。但现在,好像不是的!
“说话!”是叶启澜阴冷的声音,他在命令Yolanda。
“Yolanda,你怎么了?”施奕的嗓音都在变调,她的心已经揪紧,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
“Adora……”Yolanda低低的念了一声,却陡然提高了音量,她尖厉的叫道:“不要过来,你不要来,他们都是魔鬼……”那凄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让人毛骨悚然。而Yolanda仿佛用尽了全力,之后再无声息。
“Yolanda……”施奕雪白了面孔,低下了声音:“等着我……”她此刻全身血液逆流,已经没有了感觉。
“叶启澜,你在哪里?”她机械的问道,手上用力,几乎捏碎了手机屏。
叶启澜报出一个地址,位于布朗区的贫民窟附近,一处废弃的工厂。施奕定位了这个地址,发现是一处荒无人烟的所在,她伸出僵硬的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报社停车场,取出自己的车,然后开往布朗区。
一路上她反复思索着,最终下定了决心。她中途下车,从服装店买了一套黑色紧身运动衣,一双运动鞋,直接换好,回到车上,把随身的鲁格SR系在脚踝处。然后便直奔了废弃工厂。一路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而施奕心中冰凉似雪。她不知道如何面对Yolanda,这个自己身在地狱还在提醒她别过来的女子。
到达目的地,施奕伸手从颈部取出了当项链坠的白金戒指,按下了开启键。她知道,一旦信号出现在控制中心的网络中,欧阳城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而她现在,只能孤身犯险,不然,Yolanda性命难保。
此时,天已近黄昏,施奕下车四望,天高地阔,万物生长,世界一片生机。杂草灌木丛中,一片败落的房屋,七零八落的矗立着,施奕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地方,走进去,却不知能不能再走出来。她回头望了一眼西方的天空,漠然一笑,慨然前行,生死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