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来不及反应，蜘蛛怪物便伸下头，狠狠地咬向他的头。几乎同时，少年踢出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腹部，把他一脚踢飞。狐狸的身体像是断了线般，脸与蜘蛛怪物的口器几乎是蹭着边擦了过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问题是需要实力才能得到答案的，初始者。”少年冷笑着说道。

蜘蛛怪物落在地表上，庞大的身躯来回晃动着，四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少年。它似乎知道，想要吃掉猎物，必须先把眼前的小玩意干掉。

“……这到底是什么？！”

在翻滚的时候，狐狸竟然还死死地握着住剑，没有把剑扔开。他站起身，把剑举起对准怪物，连狐狸自己都清楚，大概在怪物眼里，他这把剑和牙签也没多大区别。狐狸想要跑，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继续移动。他刚刚从死亡身旁擦肩而过，他想他知道。

冷静，他咬着牙悄悄告诉自己。这是活下去的办法。

但少年却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极其轻松地与蜘蛛怪物对峙，他甚至愿意继续回答狐狸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它真实的姓名，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不过，我们都称它为蜘蛛兽。”

“……我们？”狐狸缓了一口后，才堪堪说。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没错啊，初始的新人。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吗？”

“还好。”狐狸呼了口气，他之前真的绝望地以为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你叫什么名字，还有这到底怎么回事？”

“名字？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少年微微冷笑。

“我叫做狐狸……大概。”

“哪里有人会叫做狐狸的啊，估计你错乱的记忆把什么给搞混了。这么告诉你吧，目前还没有人听说谁知道自己的名字，都是后来自己或是别人给起的。我们都失去了这方面的记忆，你也一样。不是吗？”

“失忆……”狐狸想起刚苏醒时，大脑惊人的痛楚：“没错……或许我失去了,名字、喜好、身份、父母、经历……难道所有人都一样？”

“当然。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所有人都失去了有关自己身份的记忆，毫无例外。”

蜘蛛兽突然动了，它晃动四肢，猛地冲向少年，其中一只脚像是镰刀一样划向少年的头颅。少年的左手从腰间抽出匕首，站在原地硬生生地挡住它的攻击。蜘蛛兽敏捷地转身，三只腿像筛子一样“筛”向少年。

少年保持着冷笑，手中的匕首连连点击，精光四射。狐狸看呆了，明明只是一个孩子，动作跟上了蜘蛛兽的速度。不，甚至比它还快。

“叫我甘罗就好，和书里的少年丞相一样，这是我选的名字。”

甘罗弯下腰，敏捷地钻入蜘蛛兽的腹部，用匕首从蜘蛛兽的底下打开一道创伤。他把左手往伤口里一伸，蜘蛛兽发出一阵嘶吼。狐狸忍不住叫出来，他看到蜘蛛兽的身体突然间变高了，原本的白色丝线成了吊高的绳索，然后八个爪子像是笼子一样合拢，企图绞杀甘罗。几乎同时，甘罗的匕首一横，斩断了它的一只脚，然后从缺口中钻了出来。

他微微有些喘息，然后回头对狐狸说：

“这样就结束了。”

话音未落，蜘蛛兽像是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然后爆炸！在甘罗的身后，蜘蛛的血肉四溅，一块肉落在狐狸的脚边，是它的一部分口器，还在蠕动。狐狸感到恶心，他刚想要避开，甘罗一脚踏在口器上，把它踩得四碎。

“蜘蛛兽是怪物里面最弱的，也是数量最庞大的。如果连它都杀不死，就不可能活下去了。没有觉悟的话，反倒不如一开始就去死比较轻松，初始者。欢迎你来到新世界。”

“为什么你叫我初始者？”

“这只不过是我们对刚苏醒的菜鸟起的统称，你想要我叫你什么，新人还是新玩家？”

“玩家？你刚才也是提到了新世界？你是想说这个世界本身是一个虚拟世界？”

狐狸放松了些，一旦没有了压力，他便有精力去想别的问题。

“虚拟世界？哼哼，这就是为什么初始者很难活下去的原因。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出现，他们往往都适应不了，以为这里只是游戏，或者说只要死了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虽然没有证据可以反对，虽然这里像是一个游戏的世界，但开玩笑，尽可能去试试！”

甘罗斜着眼瞄着狐狸。

“怎么，你不信？跟我来，让你看看世界的真实。”

他们两个人从蜘蛛兽的尸体走过，走到一开始狐狸看到它的地方。白色的丝线到处都是，摸上去黏黏的。这些不是网，甘罗介绍说，蜘蛛兽一边会吐出两种丝线，一种是专门黏住猎物的，一种是作为交通工具的。显然，这些都是后者。

很快，狐狸就看到了甘罗想要给他看的东西。

那是扭曲的人形，是之前狐狸看到的蜘蛛口器里的东西，能隐约看得到是女人，残缺的女人，从她的乳房以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被层层的丝线包裹在一起。这显然不可能活了，女人却依旧在动。能看得出，并不是尸体的自然反应，而是活生生的人的神经反应。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被放在了一起，狐狸突然有呕吐的欲望。

“救、救救我。”

女人发出不成样子的声音，狐狸听得很清楚。

他看向甘罗。

“蜘蛛扑捉猎物的时候，一般会用毒牙麻痹对方，分泌口水溶解猎物，为了一个不剩地吃得干净，它往往将吃剩的食物用网把猎物包好，留待下次食用。只不过这次，猎物变成了人。如何？这还像不像建模？游戏里的NPC？要不要近距离看看？”

甘罗的笑容意外地邪性，根本和他的年龄全无关系。狐狸想到了刚才面临死亡的瞬间，鼻子闻到的腥气异常地浓烈。而甘罗，应该是已经习惯在和死亡打交道，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和它贴身肉搏。

狐狸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管是怎样的人，如果非要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早晚、无论是谁，人性都会变得偏离。但前提必须得先活下去。

“至于你剩下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给你。我一个也不知道。”

“嗯？”

狐狸皱起了眉，看着甘罗的背影。甘罗自顾自的说，他压根也没管狐狸信还是不信，反正他说到位了，至少狐狸感受到甘罗是这样的态度。

“鬼知道这是谁造的。你怎么会幻想这里会是人类建造的？你说这里是虚拟还是真实？至于是谁送我们来的？让他们统统去死，管它什么我们就在这里。送我们来的，不管是神还是魔，总之都是没有人性的混蛋。他们为什么创造了这个地方，或者说，他们想要我们怎么做？或许他们就是想要让我们挣扎，像蛊一样？谁知道？但重点是我们必须活下去，仅此而已。至于真相……”

“初始者，我找不到，你尽可以试试。”甘罗的表情很严肃，狐狸想了想，说不出话来。他只能问：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去找据点。我不是负责保护你们的，我是负责战斗的战斗层成员，专门保护和引领你们初始者的支援层成员还在往这边赶。”

从甘罗的话里，能听出他似乎有组织有纪律。但对于狐狸更能体会的，可能甘罗嘴里的不厌烦大概更多一些。

“……除了我，还有其他初始者？”

“嗯，但是近年来数量越来越少了。不得不说，我想，再过几个月大概就不会出现了。这也是可悲的事实，活下去变得越来越艰难。算了，反正活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呢。”甘罗用胳膊枕着脑袋，侧着脸对狐狸说：“你先呆在这里，等大部队到吧。”

“待在这里？是不是太危险了？”

狐狸看着还在挣扎的女人，感到汗毛倒竖。甘罗耸耸肩，他用力拽住白色的丝，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晃动，一眨眼就荡在半空，狐狸只听到有声音说：

“蜘蛛兽一般来讲并不是群居的，它们有自己的领地意识，呆在这里，要比跟着我安全得多。至于危险？你以为哪里不危险？”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说，不会有初始者所以很危险，为什么？一般来讲，缺乏食物不才是最危险的吗？”

狐狸对甘罗喊道，甘罗已经借助绳索飞了出去。从半空中的身姿来看，甘罗对这种行动方式已然习以为常。这像是人类该有的行为吗？狐狸还来不及思考这些。

“食物？我们有食物来源！想知道这些，到我们基地就行了！你需要的，是变强，不断地变强，从初始者的身份活下来，然后变成我们中的一份子！”

声音已经消失了，狐狸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危机感的逝去让他如释重负，感觉身体疲软无力。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越来越强？倒不如说，如果不变得强大，就会被淘汰，是这个意思吧。

夜幕早已经深了，但奇怪的是，周遭的绿色草丛，竟然发出莹莹的绿光，照亮了整个废墟。断壁残垣支离破碎地延伸，在绿光的照耀下重叠起伏的阴影。狐狸的身影也被拉长，随着草丛的波动，一会高一会低。

这是他从来没有目睹过的世界。

“救救我……”

旁边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微弱地传来。狐狸看着只剩下半截的她，刚才的甘罗，眼神基本上就没有落在她身上。因为甘罗已经不把她当做人了。

狐狸能理解这一点，他的理智也在运转，告诉一个死人和一个必死的人，基本上不存在多大的差别。而死人和死物的差别，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也早忽略不计。三段论的“A=B,B=C”在无情地发挥作用。狐狸还是无法忍受，他惨白着脸，望着被裹在白色茧里的女人。

她毕竟还是人。

狐狸深呼吸，能感觉体内的血不断地沸腾。他之前是做什么的？狐狸全然忘却了。但是他对自己还能保持平静这一点，感觉到意外。咬着嘴唇，狐狸下定了决心。

他握紧了手里的剑。

“对不起。”

狐狸走到女人面前，女人突然不再呻吟，她还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吗？狐狸没有让思绪蔓延下去。

“对不起。”

他把剑尖落在女人的喉咙上，然后两只手握住剑柄，狠狠地劈下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鲜血，点滴地从剑锋上流淌。大概是血大多已经被怪物吸光了，所以划破喉咙的血液并没有多少涌出来。女人的脖颈歪在一侧，伤口很小，只是有一块小小的缺口，死得一干二净，连带着残缺的肉体。她再也不用煎熬了。

狐狸突然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他第一次用这把剑，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杀死了她。自己真得做对了吗？狐狸迷茫地噔噔后退两步，一屁股坐下去。他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躲在一块岩石的后面。

对不起。

狐狸胃里面，开始泛出酸水。

但我还不想死。我竟然醒来，就必须要活下去。

狐狸倚着岩石，合着摇晃的绿莹莹的草丛，像是躺在海底的藻石上一样。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作为旅游行业大概会赚到手软吧，可惜。这黑漆漆的天空，冰冷地可怕。他闭上了眼，缓缓地进入梦乡。

在连接不断来袭恐怖的世界里，他竟然疲倦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