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凄凄,风吹过,一片窸窣之声,苏环环走到一个角落,将篮子里的冥币拿出来,在一个小小的坟冢前点燃,在风的助长下,这些金色的冥币都化作灰色的蝴蝶,漫天飞舞,好像一场盛大的仪式。
苏环环静静地看着这些飞舞的支离破碎蝴蝶一般的灰烬,脸带微笑,“娘,这是不是我第一次这样笑着在你的坟前?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来,因为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看你了,不用过多久,我就可以去找你了,你一定要准备我迎接我,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你了。”
“娘,欢欢最近想的有点儿多,才发现,欢欢的这一辈子都算是白过了,算来算去,还是只有跟娘亲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也是最开心的,欢欢最喜爱的还是娘亲,只是娘亲你陪欢欢的时间太短了,很多事情欢欢都不知道呢!”轻轻地拔去坟头上已经枯黄的干草,苏环环像是抚摸着一件挚爱的物事一样抚摸着字碑。
其实这里面根本就不是楚含烟的遗体,楚含烟那时候被李怀瑾带走了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出现在哪里了,里面埋的不过是她以前用过的一支发簪和一只手镯,再加上给她做的那一双小鞋子,但是苏环环坚信着人死后是有魂灵了,娘亲生前那样的爱她,死后一定会知道到哪里等着可以看到她,她相信母亲的灵魂就会在这里。
“娘,其实我是羡慕你的,尽管你的一生过得短暂,但是你活得那么有意义,可是我呢!我一直以来都是别人的杀人工具,好不容易,遇上那么一个人,才发现,原来他是错的人,除却我和他之间的血缘关系,从前他对我的种种好也都是因为你,只是因为我像你,只是因为我会弹你弹过的《东风怨》,我只是一个影子,可惜老天连影子都不让我当,它就是要让我明白,我的人生其实什么都没有,我所坚持的一个个都是错的。”
突然用力,苏环环将字碑拔起来,“我甚至不知道我坚持你的灵魂一定会覆在这里是不是错的,既然都是错的,何必还要坚持?”
说着,苏环环却突然动手开始刨开这小小的坟冢,不一会儿,双手就开始鲜血淋漓,但是此时的她已经完全都顾不上了,那是一种绝望的情绪,所有自己的信仰早已经轰然倒塌,那么就让它摧毁的更彻底一些吧!
终于刨到那个小小的木盒,好在这里并不是很潮湿,木盒还没有完全的腐烂,劈手一掌,木盒立刻就碎裂了,苏欢欢捡起落在地上的玉簪和玉镯,那一双小鞋却腐烂了,似乎有虫子爬过的痕迹。“娘,你瞧,上天多么的不公平,三件东西,偏偏你给我的就坏了,上天对我们真是不一样呢!”
将玉簪和玉镯都放入怀里,苏环环突然就笑了,“真好,从此我们就真的在一起了,若是我死了,我也可以带着这些东西去还给你。”
“你在做什么?你把它拆了?”身后传来无风的声音。
苏环环转过身,就看到无风微微蹙起的眉头,他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苏环环。
“这么多年了,也该拆了,不拆以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若是她真的在天有灵,会看到我的,不在乎我放在哪里。”
从身上撕下一条布来,无风将苏环环的手拿起来,细细地包扎,原本一双芊芊玉手,这个时候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可是当事人好像完全都没有知觉,只是静静地看着无风慢慢地将它包好。
刚要包好,苏环环正要说什么,那边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像是庄稼人打扮,走上前来,苏环环从前是不愿意理会这些人的,但是近些日子,很多东西都变了想法,看到那庄稼人倒笑了笑。
庄稼人看着苏环环上下打量着,好像一遍遍的总看不够。
无风拉着苏环环的袖子,道:“好了,我们走吧!”
苏环环也不愿意再继续给这个男子观摩,点了点头,刚要走,那男子却问道:“夫人,可是楚夫人的什么人?”
苏环环一听,忙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到男子的面前,问道:“你说的楚夫人是谁 ?”
庄稼人仔细看了看苏环环的脸,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就是这么一问,因为刚刚看夫人的样貌是在跟从前我们村的楚夫人十分的相像,只是这一晃十年了,自从她家里发生变故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大叔,麻烦您说清楚一些好么?您说的那个楚夫人到底是谁?您是哪里人?”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从别人口里听到过娘亲的名字,突然听到这个陌生的庄稼人提到一个跟自己长的很相像的楚夫人。
“我原本是鼓楼村的,但是自从九年前发大水把村上淹了之后,就搬到这隔壁的莲蓬村来了,楚夫人十年前还在我们鼓楼村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得罪了官府,就让官府把家给抄了,楚夫人也在那件事里面丧了命,只是原本楚夫人还有一个女儿叫欢欢的,后来也失散了,因为楚夫人并不是我们村里的原住民,时候来搬来的,为人好,对邻居们也好,我们倒是都挺喜欢她的,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后来家里出了事儿,我们村上还帮忙找过那欢姐一阵子呢!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那孩子的下落,有人说给人贩子拐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后来大家也都没有找到,再过了一年,村上发大水,大家都跑光了,七零八落投奔亲戚去了,单只有我还在这附近。”这庄稼汉子说着不停地打量着苏环环,“夫人你也莫怪,只是我刚刚以眼看着夫人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看了半晌才想起来是跟当年的楚夫人十分的相像。”
听到他的话,苏环环的眼睛已经湿润了,这个人说的确实是她的母亲,只是当时年纪太小,实在是记不住村里头都还有些什么人,“大叔,我就是楚欢啊!你认识我娘?那我娘当年就是一个人带着我的么?我爹呢?”
摇了摇头,那庄稼汉道:“你爹?你娘来的时候就是带着你一个人的,那时候你还在襁褓当中,我们都没有见过你爹,你娘说你爹去世了,不过你舅舅倒是经常来,只是让我们很奇怪的是,你舅舅衣着华贵,却让你和你娘一起生活在我们的穷山村里,不过,你娘似乎也很乐意在我们那里生活,洗衣做饭从来都是自己动手,还种了些菜,时常拿到集市上去卖。”
“我舅舅?”苏环环不解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冒出个舅舅来?
“可不是,你娘都喊大哥的,每次来都给我们乡里乡亲的带一点东西,邻里们都很高兴呢!”庄稼汉似乎想起当年的事情,笑道。
苏环环和无风对望一眼,苏环环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舅舅,就连外公外婆都没有,娘亲就像是一个孤儿,从来苏环环也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只是偶尔会想到自己的父亲,但是有没有人可以问,自己怎么查也都查不出结果。
“我舅舅后来来过没有?”苏环环问道。
“后来你们家出了事情就没有来过了,我猜想你们家一定是大户人家,后来家里头犯了事,官府找到这里来了,只是那个晚上,官兵太多了,我们老百姓都不敢出去,结果竟然是冲着你们家去的,我们再出来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人了。”正说着,那边的山坡上似乎有人叫这庄稼汉,答应了一声,便不好意思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田里还有些农活没有做完,要不你们上我家去坐坐,我娘子在家。”
他知道的基本上都差不多说了出来了,苏环环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谢谢你了大叔,我家里边还有事儿,就先走了,下回有空再来。”
别过那庄稼汉,苏环环却想不透了,“他说我还有个舅舅?会是谁呢?我一直都以为我母亲是孤儿的。”
“这还不好想么?”无风道,“这个所谓的舅舅就只有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李怀瑾。”
“李怀瑾?”苏环环讶异,但是又觉得似乎是可能的。
“你看看李展鹏多大,你多大,很有可能当年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李怀瑾已经有了妻室了,或者是由于家里的或者是宫里的什么原因,就让你母亲在这里生活,自己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你们母女两个,不然怎么解释呢?”无风淡淡道。
苏环环点了点头,道:“对啊!当年,皇上虎视眈眈的,怎么能够让我母亲登堂入室呢?就只能放在外面了,”说着说着,苏环环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努力想着。
“怎么了?”无风不知道苏环环想起了什么,问道。
抬头看了一眼无风,苏环环道:“李展鹏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