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几乎全京城都轰动了,天香阁的第一头魁要出阁了。
来看热闹的人很多,几乎要将整条街都塞满了,羡慕的鄙夷的不屑的高兴的感叹的言语一刻也没有停歇,纷纷绕绕中,苏环环始终都是面带微笑,脚步丝毫不见凌乱地走向那一乘大红花轿,不多不少,刚刚好的八抬大轿。
堂堂三军统帅的大将军休掉原配,要娶一个青楼女子回家,这件事情似乎是开朝以来的第一桩。
但是苏环环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说,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狐狸精狐狸精地叫她,那又如何?这些年被叫成狐狸精的次数难道还少么?若是真的在乎这些话,这些年来如何再天香楼活下来?
这是一件非常现实的事情,今天她苏环环是天香楼的妓女,从明天开始,她就是将军夫人,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以李怀瑾在朝中的地位,谁敢奚落她?
这世间就是如此,很多的事情都是不值得推敲的,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发生改变的,若是你换了一种身份,换了一种生活,很快地你身边的人也就会换了一种态度。
苏环环没有去过将军府,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将军府有多大?里头还有些什么人?会不会很难和他们相处?苏环环根本就不想要想那些,这一次除了自己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钱财和那一件没有绣完的嫁衣,她什么都没有带来,就连自己一直都很信任的墨竹,都帮她赎了身,让她自己走了。
想到那一件嫁衣,苏环环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还是没能够穿上那一件嫁衣,现在一辈子大概都是没有机会的了。
当来到将军府的时候,苏环环却忍不住有些感动了,原本以为自己说的想要当正室也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做个样子罢了,但是进来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李怀瑾真的按照迎娶正室的规矩办,来的亲朋好友自是不少,各种礼仪,也是一道不少。拜堂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当今皇上也来了。
真不知道这个李怀瑾是怎么做到的,休掉原配,娶一个风尘女子进门这是一件多么不光彩的事情,皇上怎么会来到这里?这不是明摆着鼓励自己的臣子做这样的事情么?
只可惜人太多了,苏环环就算是在盖头下面竖直了耳朵也都没有听清皇上说话,不知道他如今多大年纪,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真是一朝成凤凰了。
拜完堂,苏环环就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新房去,脚下往前走着,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些丫鬟婆子是不是从前那个原配留下来的,会不会为了那个女人害自己?
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子,相反,很多的时候,她是那样的敏感,习惯了自己要保护自己。
心里想着,苏环环马上就觉得不对劲起来,这扶着她的婢女丫鬟,少说也有四五个,为何刚刚还嘻嘻哈哈的,现在却这样的安静?只是两只手臂上的力气似乎加重了些。
秀眉一皱,苏环环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刚要停下脚步,耳朵突然一动,马上就如常随着这几个人走。
果然,背后突然一阵大力传来,两边手臂也同时被人松开,苏环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往前飞去,头上的盖头马上就滑了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往一片水面扑去。
嘴巴里发出尖利的声音,但是此刻的苏环环一点儿也不害怕,才两秒,果然自己整个人就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整个天地像是翻转了几圈,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苏环环犹自发着抖,喉咙里只是发出一些呜咽声,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额头上的碎发也被汗水濡湿,一张笑脸更是吓得发白。
那一边,几个丫鬟并两个嬷嬷噗通一溜儿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但是一时间却并没有说话。
从眼角的余光瞄过去,苏环环正好看到李怀瑾一脸铁青的神色,“说!谁让你们做的?”
“没有人让我们做的,我们只是看不下去了,夫人那样好,将军竟然为了这个狐狸精而让夫人走了。”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终于在好半天的沉默之后开口说道。
苏环环一听这话,深吸了一口气,一颗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刚好打在扶着她的李怀瑾的手背上,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那个婆子开口之后还是没有人说话,但是李怀瑾的神色有多么的阴沉,是个带了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将她们通通的杖责二十,赶出将军府。”
李怀瑾的声音并不见盛怒,但是那语气压得那样底,听上去像是六月的夏日下雨前,压城城欲催的乌云一般,听着似乎都可以看绝到自己的心不住地往下沉。
有一个老婆子刚直起腰,想要说什么,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李怀瑾的话给打断了,“再多说,便多打,多说一句,四十,两句,八十,三句,一百六,看谁还敢多说什么,不要命的尽管开口。”
果然此言一出,那婆子又屈下身去,在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苏环环心里忍不住叹息,这些人都是将军府里的老人了,却连将军府主人的性子都摸不准,如何在这里生存?看来这个地方比自己想象的好过多了,至少不必担心有什么恶仆,从这些人就可以看得出,至少前面那一位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那么这里的下人有能够厉害到什么地步呢?
将她们都打发下去之后,李怀瑾再不说什么,直接打横抱起苏环环往新房走去,足可见这一位新夫人有多么的得将军的宠爱。
其实苏环环心里心里也是感激李怀瑾的,原本还想过来到这里该要如何驯服这些下人,现在就李怀瑾这么一招,就让全府上下都不敢对新的女主人不敬了,这一个下马威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
一路上抱着她走回房间,轻轻地放在床上,李怀瑾却一改刚开始阴沉的表情,而是笑着道:“你瞧瞧你该不该害臊?我还没挑盖头呢!你就迫不及待让我看到你的脸,可见我的夫人不够矜持啊!”
脸上一红,登时将刚才好像非常的害怕给缓解了,呢喃道:“这……也不能够怪我啊!我并非故意。”
“可是你可坏了大事了。”李怀瑾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很惋惜也很担心的样子。
“什么大事?”苏环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这婚礼的规矩可是至关重要的,若是这一环给你破坏掉了,日后我们就不能够长长久久白头到老了。”
看着他好像非常的难过的表情,苏环环嗔了他一眼,红着脸浅笑道:“真是的,这青天白日的,这话怎么好说?快别在别人面前说这样不正经的话了。”
李怀瑾看了看四周,笑道:“这有什么!”又想起来什么事情,道:“好了,环环,外面还有许多的客人,我不能够一直都在这里陪你了,我要出去陪下客人,大概要很晚才回来,你若是等不了我,就先睡吧!”
苏环环只是浅笑着点头,到今日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待李怀瑾离开,苏环环才站起来打量这个房间,虽然各处都挂着红绸,贴着大红喜字,但是将这些东西都去除的话,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其实这间房间挺素净的,没想到这个将军竟然还有些品味,知是为什么这间房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苏环环没有嫁过人,甚至于她连嫁人的时候要有什么样的规矩都是这几日才知道的,所以,此刻的她不像是其他的新娘一般紧张,反倒是轻松自在的很,在房间里一样样的看着那些东西。
李怀瑾回来的时候,果然已经是深夜,大概是客人太多了,他似乎有些喝多了,浑身都是酒味儿。
苏环环可是从天香楼出来的人,即使是没有吃过猪肉也还都见过猪跑,服侍一个男人要如何做,她还是清楚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的原因,苏环环觉得李怀瑾的欲望来的那样的强烈,好想要将她整个的人都完全的烧尽一般,可是此刻的她没有办法,只有承受,尽管那种疼痛撕心裂肺,尽管她几乎都以为她撑不住了。
这就是她辛辛苦苦策划来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了,她终于走进了这座将军府,终于成了将军夫人,终于离开了天香楼。眼前的这一点点的痛算是什么呢?
这就是她的洞房之夜,就是她的第一次,这个男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从这个时候开始,她苏环环将是一个不一样的苏环环,终于实现了她人生的第一个目标,成功的滋味原来是这么美。
在这样美的滋味面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是那样的不值一提,日后的路才是需要她好好计划的才是,想到这里,苏环环看了一眼身边熟悉的男人,终于脸上的笑容越綻越大,像极了一朵幽暗中盛开的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