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颐叫仆人在院里准备了咖啡,然后拿了茶几上的报纸到院内边喝咖啡边看报。一个版面还未看完,就见沈倩柔拿了大剪刀来院里,蹲在一株开的正旺的茶花面前。
“母亲。”
沈倩柔顿住,面露尴尬,这才发现他在院子里,“这么早就起来了?”
宋锦颐放下咖啡和报纸,同她一样蹲在茶花面前,拈花一笑,“每日在家里闲着没事,睡的早,自然起的也早。我就说我的茶花怎么越开越少了,原来是家里出了采花贼了。”
“我是来给它剪枝的。”沈倩柔微微一笑,一剪刀下去,原本完好的茶花,顿时缺了一块。
“这么剪枝的?”宋锦颐顺手捡起地下那支原本长的刚刚好的茶花枝,“我看母亲是来剪我的茶花的吧?”
“我真是来给它剪枝的。”沈倩柔尴尬的辩解道,随即又大张了剪子要去剪,宋锦颐忙用食指压在剪刀上,“您这一剪子下去,这茶花明年都别想开花了。”
沈倩柔暗暗和他较了手劲,见他毫不退让,她干脆扔了剪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老实说,母亲和那几株茶花,你更在乎哪个?”
宋锦颐自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十九了。”
“十九了也是我儿子啊?”沈倩柔软言引诱道,“好儿子,就再送我几朵茶花,你父亲喜欢我头上戴茶花的模样。我和你父亲感情更好些,你不欢喜?”
“可是这茶花也是我喜爱的东西。”宋锦颐丝毫不做让步。
沈倩柔银牙一咬,“你不想出去玩去了?”
“真的?”宋锦颐眼里一亮,那日他刚从君家回来,就被母亲劈头盖脸凶了一顿,是真的凶了一顿,凶的他毫无招架之力。事后才知道原来是他和陈恺去百夜门的事被她知道了。自那天起,她就给他下了禁足令,不准他随意出门,更不许去找陈恺。
看到他顿时发亮的双眼,沈倩柔忽然有些后悔了,但一看那娇嫩嫩的茶花又忍不住想要,“但你要是再去百夜门之类的地方,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饶了你。”
宋锦颐呵呵一笑,“母亲说不去就不去,茶花都是您的了。”
“那叫梁四陪着你,现在外面乱的很,你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沈倩柔伸手要招来一个和他同岁的仆人。
宋锦颐忙摆手,拿了外套就往外遛,“免了,我不过是出去逛逛,你找个人跟着我,我还怎么享受这大好时光?我最不喜欢有人没事跟在我后面,带个保镖,显得我俗气的很。”
“少爷,您别急啊!您说那个丫头片子是谁,住在哪儿,我找人去帮你教训她去。”
“哎,我说了半天你怎么好像完全没听明白似的?她敢这么对我,难道还怕我去寻仇吗?我是要你帮我想个办法搓搓她的锐气,哪是要找她去报仇了?”
“可她惹了少爷……”
“哎,我说你……哎!”
宋锦颐还没进陈家大门老远就听到陈恺在院内和百顺闹脾气。
“陈家少爷这又是为了哪家小姐啊?”他倚在门口看陈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云淡风轻笑容怡然。
陈恺一看是他,立马如获大赦,“你终于出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什么,我遇上个魔星了,今天我非得让你给我报仇去。”
“不是要搓搓她的锐气吗,怎么又成了报仇了?”宋锦颐打趣他。
陈恺尴尬的用拳抵住嘴唇咳嗽几声,“挫了她的锐气就是给我报仇。”一想到那个女人嚣张跋扈的样子他就来气,“我从没见过嘴那么毒的女人,简直就不是个女人,最可恶的是她还……她还……”
“她还怎么了?”宋锦颐有些好奇能把容忍一切女人的陈恺气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她还……算了,路上边走边说。”
路上陈恺四肢并用,唾沫飞溅的将那天发生的事说的义愤至极。宋锦颐这才知道原来那天两人从百夜门分手后陈恺跟踪了云娘,却被她半路甩掉,然后在她失踪的地方遇到了所谓的“魔星”。他见她肤白貌美,眉眼更是相极了那蒙了面的云娘,就出言调戏了一番。没想到对方笑意涟涟的将他引到附近一所民房门口,在他还没从美好的幻想中醒来时却被从房子里跑出来的小女孩泼了浑身的脏水。那“魔星”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在他还未开口的情况下更是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你说气不气人!”说到那日发生的事,陈恺顿时又是火冒三丈,“那女人简直就是个泼妇。我不过是把她当做云娘调戏了几句她就下次狠手,还有那个小魔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脏水硬是臭的我一天没吃饭。”
想起他那日狼狈模样,宋锦颐就觉得有趣,同时还不忘落井下石,“色字头上一把刀,谁叫你看到漂亮女人就没了脑子了?要是有人敢这样大半夜的调戏我,我非得打的他三个月下不了床。”
“哎,没有你这样没义气的朋友啊!”陈恺叉了腰堵在他面前数落他,“你要想想我小时候我挺你啊,你因为长的太漂亮了男的嫉妒,女的骚扰的,要不是我每次为你挡住他们,你以为你会这么舒服吗?如今我被那个“魔星”欺负了,你可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君锦颐不耐的挥挥手,“行了行了,每次你都拿这句话来搪塞我,那你说罢,你要我怎么做?”。
两人先是打好了商量,先让宋锦颐出面用美男计 引她上钩,然后再用那日她骂他的话以牙还牙。
宋锦颐自是不耻他那小家子气,可他坚持,他也只好随了他的意。
却没想到,到了那里倒是找到了那个小一点的“魔星”七八岁的模样,长的可爱喜人。却没有找到传说中对陈家少爷不屑一顾的“魔星”。
两人白跑一趟,陈恺心里不快又拉了他去百夜门。
有了教训,君锦颐是万万不想与他再到那里去了。可陈恺拉着他又是说小时候怎么对他好,又是说从那个魔星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要释放。君锦颐本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见他如此可怜模样,就又随他又去了百夜门。
两人走了后门,正准备悄悄进去就听到有人在后门不远处吵架。
“不要碰我!”
“啪……”先是尖锐的女声然后啪的一声,似乎是手背被打中的声音。
“不要闹了。”带着黑色礼帽的男子堵在一年轻女人面前。年轻女子面色微红,发丝凌乱,不知是由于气极,还是什么原因正喘着粗气。“是我在闹吗?她那样对你,你怎么可以……我没你这么懦弱的哥哥!”
陈恺仔细一看,那年轻女子不正是那个“魔星”。
“就是她!”陈恺一见是她,立马就要上前,可还未迈步就被送锦颐拉住胳膊,“等等。”
“她就是那天辱骂我的魔星,你让我过去!”陈恺挣扎着就要过去,宋锦颐这才说道,“那是君家小姐,君萱。”
君家小姐一直在国外念书,最近才回来。鲜少往君家去的陈恺自是不知道君家小姐的模样,可是宋锦颐是君家的常客,他自然不会看错。
可是君家大小姐怎么会和一个男子在百夜门门面争吵?男子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见那个男子一直在强迫君萱,陈恺看不下去了,刚要上前又被宋锦颐喝住,“先看看情况再说。”
那个男子似乎这才发现有人在看他们,忙压了压帽檐,伸手就要拉君萱。
君萱转身就跑,可还未跑出一步,男子的手就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别闹了,跟我回去。”
“实在是太过分了!”在一旁静静的观看的陈恺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跨到两人面前,可等他看清抓着君萱的那人的面容时,却惊诧得睁大了眼眸,“君少爷……怎么是你?”
君少白还未开口,陈恺就被君萱一把抓住,“帮帮我,我不要跟他回去。”那么大的力,拉的他胳膊都有些发疼。
陈恺见她梨花带雨,哭的厉害,睁着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像是有人拿了细细软软的东西在他心间撩动一样,痒痒的,疼疼的。
他有些心软了。
就在这时,一直旁观的宋锦颐走了过来,“少白,这是怎么了?”
君少白见来人是宋锦颐,神色微动,“妹妹正在和我闹别扭,不愿随我回去。”
宋锦颐自小就因为男生女相得到很多人喜爱,长大后长相更是因为比女子还妖娆上几分,未成年便已经“艳”名远播。
君萱在今天以前也是极喜爱那些容貌出众的人,每次宋锦颐去君家,她都会想方设法和他说话。可是一想到脑海里的那副画面,就觉得越是长的美的人就越是恶心。
宋锦颐却不知君萱心里是如此想的,见她盯着他,以为是在感激自己,他礼貌性的回以一 笑。
却不想君萱神色大变,“走开,你走开。”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当即愣在原地。
一旁的陈恺有些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看了看宋锦颐,再看看君萱。他从她那里受到的委屈忽然消散了不少。
趁大家不注意,君萱一把推开君少白,直奔了出去。
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君少白却并没有追出去。
“君大小姐这是怎么了?”陈恺终是忍不住问了。
君少白却只是看着君萱慌忙逃离的背影微微叹气。从没有看过他这番模样的宋锦颐心里也是突突一跳,竟也感觉悲从心起。
“这事不便与你们解释,让你们看了笑话了。”君少白对两人抱歉一笑,“时候也不早了,想必你们是来看云娘表演的吧,快进去吧,演出就要开始了。”
陈恺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呀,我的云娘……”说完冲进了百夜门。
宋锦颐意站在原地,望着君少白离去的方向,他竟不敢追上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没见过君少白这般有失身份过,如今不顾身份的与君萱在百夜门前拉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你叫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要送到哪里去?”陈家管事刘宝文提着大包小包刚买回的东西站在惴惴不安的陈恺面前。
陈恺皱着眉一扫过刘宝山手里的东西,衣服、毛巾、香皂、香水、胭脂……芝麻糕、红豆酥。“嗯,干的不错,有没有被君家或官家的人看到?”
刘宝山摇摇头,“没有,不过少爷买这些东西关他们什么事?”
“多话!不该问的就别问。还有,不许跟旁人提起我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陈恺见他见他疑惑,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就往车里塞去,“车我要用,你自己回去。”说完,不等刘宝山反应就关了车门,扬长而去。
刘宝山拉长了脸看车消失在视线里,一头雾水,自家少爷这又是唱的哪出?
陈恺开着车几乎是一路狂奔的到了竹园小筑,刚推开门,他就听到细细的哭泣声。抬头望去,君萱正趴在水池旁的石桌上哭。
她听到开门声正好抬起头看了过来,见是他。忙偏头擦了擦眼泪,才回过头来,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他,“你来了。”
“怎么又哭了?”陈恺忙走过去,放下手里的包裹,掏了怀里的手帕给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不说我连安慰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没什么,就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君萱躲闪着他的眼神,偏过头看石桌上大大小小的包裹,“谢谢你肯收留我,还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见她不肯说,陈恺也不勉强她,顺手拿过一个小包撕开包装纸,“我听说女孩子都很喜欢吃糕点,我买了芝麻糕还有红豆糕,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说着便递了一个到她面前。
君萱见他如此对自己,自己却始终不肯坦诚,心有愧疚,“我以前那么对你,你肯收留我,我就很开心了,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说什么傻话。”陈恺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又不是流浪的小猫小狗什么的,说什么收留。再说那次是个误会,是我自找的,我不怪你。”
“对不起……”君萱想起以前也有人这般对自己好,可是如今却在她撞破那个秘密后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一切都没有了。想到此,她的眼泪就啪啪的往下掉,“对不起……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眼见石桌上的眼泪一滴一滴越来越多,陈恺一下子慌了神,丢了糕点,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拍,“不要哭……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的,你就安心住在这里,调整好心情,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告诉我就行了。”。
女人的背,他摸了很多,但这样不带任何欲望的安慰一个女人倒是第一次。
第一次见面,她将他骂的狗血喷头。第二次见面,她却让他带她走,他心疼,但碍于君少白,最终选择了旁观。第三次见她,她却抱着膝盖坐在一群乞丐堆里对他笑。蓬头垢面,完全与前两次见面判若两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次她没有求他带她离开,但是他却做了一辈子最重要的决定,瞒着所有人将她安置在重金购下的竹园小筑。
没想到现在光是看着她流泪就已经情不自禁。
“对不起……”君萱哭的越发厉害了。
见她身子颤抖的厉害,陈恺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太唐突了就一把搂过她的肩,“把你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吧。”
君萱微微一愣,随即埋了头就在他怀里大哭了起来。“对不起……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怎……怎么办,我……怎么办……”
见她说的断断续续,事情也不甚清楚,陈恺便也没往心里去,“不要想那么多,就住在这里,不要担心。”他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让她安心。
自从那日大哭一场之后,君萱便不再每日以泪洗面,住了几天君家的人并没有寻来这里,这才真正安心住了下来。
每日,虽然不能出门,但竹园小筑环境优美,赏赏竹,戏戏锦鲤日子倒还惬意。
却不想这日,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宋锦颐。
“就算不待见我,都到了门口了,也该让我进去坐坐吧?”
君萱堵在门口皱眉看他,一副并不准备让他进去的模样。
一旁的陈恺见状,尴尬的拉了拉君萱的袖子,笑道,“他答应过我不会将你的行踪透露出去。”
君萱虽是不愿,但听陈恺这样说,也没多做为难就让宋锦颐进去了。
一进门,宋锦颐就忍不住叹道,“果然是个好地方,要是当初我再坚持点,今日被拒之门外的就不是我了。”
听出他话中言外之音,君萱哼一声也不和他多讲,进了门直接往石桌那边走去。
陈恺见石桌上有摆好的糕点,心里一暖,“你们先过去坐,我去沏点茶来。”说完,转了弯到小楼里去。
宋锦颐坐在君萱旁边,见她偏了头看池里的锦鲤也不看自己一眼,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便问,“君妹妹打小就和我认识,关系倒也不至于这么差,为何前几日见我对你笑,你那种反应?今日又这般态度,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君萱背对着他,并不接他的话。
越是这般,宋锦颐越是好奇了,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这君家大小姐了。抬眼一望,君萱微微侧身喂着锦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领口有些下滑,露出几许春光,身体线条虽算不上凹凸有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到这番光景,宋锦颐微微一笑,似有所悟,“君妹妹该不是在欲拒还迎吧。想用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来吸引我的注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君萱扔了手里的食粮,猛地回头,却见他盯着她胸口处看,低头才发觉自己竟在无意中走光了,蓦地脸一红,伸手扯了扯领口,“不要脸!”
宋锦颐一笑,眉眼风流而无辜,“这话要是被外面的姑娘们听到,可是要挨揍的。”
君萱不屑的转头,抓了一把鱼食,“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美……”比女人还美,脑海中突然又浮现了那日看到的情景,心里又是一阵反胃,“呕……”君萱就瘫软在水池边,胃里极不舒服,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眼泪啪啪的直往水池里落,惊得锦鲤逃了很远。
宋锦颐一惊,这般模样,莫不是……“君妹妹该不会是有了吧?”
君萱本就难受的上气不接下气,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你……”却硬是上不来气将一整句话说完。
“小萱你怎么了?”陈恺端着茶冲到两人面前。见小萱满眼泪水,竟也不管宋锦颐就坐在旁边,扔了茶盘就伸手上去扶她。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幸亏宋锦颐反应快才躲开了,“陈恺!”宋锦颐大喝一声,“你想烫死我?”
陈恺却理也不理他,拍着君萱的后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该带他来的……”
宋锦颐一听,他无视他的话也就罢了,竟还说不该带他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怒气还未发作就见君萱惨白着脸在陈恺面前一阵耳语,陈恺脸色一僵,转头看他,神色尴尬,“我们是清白的。”
宋锦颐哪顾得上她怀了孩子没有,懒得与他多说废话,拂袖就走!
宋锦颐开了门,怒气还未来的平息,就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身材削瘦,眉眼深沉,竟是君少白。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
“她还好吗?”君少白开口问道。他眼里的绝望压抑像是一块吸了水的海绵压在宋锦颐心头,他原本还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想到也许会碰到他的痛处,他就觉得喉间像是被谁堵住了一般。
见他只是看着,并不说话,君少白低头苦笑,“我这到底在问什么,她怎么会好。”
“她……”
“能帮我给小萱带句话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君少白打断。
“你不是来带小萱回去的吗?”宋锦颐真真以为他是来带君萱回去的,却没想到他只是让他给他带话。
“她不会跟我回去的。若是要强迫她?我做不到。”他暖暖的笑了,仿佛时间又回到曾经宠爱她的时候。“帮我转告她,她的愿望,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她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