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一路看着韩雪和王瑜两个人在隔离区的这半年多的挣扎,就能明白,这两个女孩在病毒的驱使下走上了两条完全迥异的道路,渐行渐远最终却是殊途同归。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尽人意的,也总有一些事情的变化,是刚开始的自己完全不会相信的,韩雪看着自己肚子上紧实的肌肉,苦笑,半年前的自己,像所有女孩一样,软软的肉,纤细的四肢,而王瑜也不会相信,在半年后,自己成了一个奶妈,救死扶伤,并且成为了数万人仰慕的对象,在幸存者基地里,她就是那个招揽进化者的噱头。
不管怎么样,她们还是在走上了人生两条路后,在这一天相遇了。
现在是十月中旬,进入秋季的岚柏市,秋老虎依然很毒,中午很热可以短袖短裤出行,早晚又可以穿上厚厚的夹克衫,但是寒意依旧逼人,这种天,体弱的王瑜不出所料的又一次生病了。
狄启在王瑜的房间里没有找到她,副手陈明笑道:“王小姐去靶场了。”狄启嘴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好一阵了,我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我可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小个女孩,还挺能坚持。”
“她就是这样的孩子。”狄启点点头,“没必要惊讶。”
“看样子您很欣赏她啊。”陈明很懂得揣摩面前这个上位者的心理。
靶场是岚柏市原本的一个射击俱乐部,位于距离大厦不是很远的一个地下室,里面的装修很精简,狄启看到了王瑜,女孩在一群进化者的包围下显得异常的娇小,身边一个女性进化者,两个女孩一同在练枪,狄启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只听到身边的陈明砸吧砸吧嘴,很是震惊:“连这样的移动靶都百发百中,厉害了。”
女孩的射击很有节奏感,动作流畅,每一枪都正中红心,一波完毕,周围一众进化者嗷嗷直叫,欢呼起来,王瑜冲旁边的人笑了笑,脸上的红晕很是明显,这不是害羞,而是发热烧红的脸。
“你的进步很快啊,用了半个月就这么厉害了。”韩雪也在惊叹,她摘下耳罩,一共有五十个移动靶,王瑜射中了五十个,韩雪才二十九个,然而,这就是大多数进化者的成绩。
“小瑜。”狄启走了过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成绩很棒,有射击天赋。”
“谢谢狄叔。”王瑜脸上的笑容很快换了一个意思,有礼貌但是疏离,王瑜是一个心理距离和人很远的人,在和周围人的相处的时候,王瑜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她不擅长和别人搭讪主动拉近距离,如果别人足够热情,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慢慢拉近与她的距离。
所以,小时候的王瑜总是哭哭唧唧的从小学里走出来,躲在妈妈怀里向她控诉没有小朋友陪自己玩。
“这是韩雪,我大学认识的同学。”王瑜向狄启介绍了一下身边高挑的进化者,然后不等王瑜再次说话,狄启微笑着向韩雪伸出了自己的手,修长,骨骼分明,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样式简单的婚戒,甚至于手腕上戴着一块银光流转的百达翡丽手表,熨烫整齐的银灰色西服上一尘不染,整个人像是刚刚从金融街走出来喝咖啡的社会精英。
韩雪和他握手的时候,深深感到了人和人之间天堑一般的差距带来的无力感。
“你好,我是岚柏市幸存者基地的负责人,狄启。”
“你好。”韩雪有一点手足无措,毕竟只是一个还没有从大学毕业的普通姑娘,狄启显然发现了,他始终挂着亲和的笑容,说道:“听说韩小姐带着队伍在外面生存了半年,这可不是普通进化者能办到的事情,如果韩小姐有兴趣可以加入外务小队,肯定能成为我们基地的第一位女队长。”
韩雪笑着点点头,在她眼里,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领导,值得尊敬和爱戴,那一点突然见到高阶层的精英人士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半年前......
韩雪和男孩子在大巴车里,男孩子抢到了一个中排的座位给了韩雪,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身的颤抖,大巴车驶向远方,就在六七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两只感染者在漫无目的的游荡,听到声音,猛地扭过头,伸出手渴望的追逐血肉,韩雪紧张的攥紧了身边男孩子温暖的手,男生有力的回握住她,但是两个年轻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就在韩雪倚靠在男孩子腰间昏昏欲睡的时候,异变陡生,大巴车一个急刹,停在了那里,最前排突然像是被捞上岸鱼,沸腾挣扎开来,推推搡搡开始向后排挤,夹杂着恐惧至极的尖叫声。大巴车在向前走却陷进了湿滑的尸体堆的肉酱里,像是在泥潭中一样,打滑,在原地转轮子。
一时间,整辆大巴像是装满了午餐肉的罐头,所有的人眼睁睁的看着外面被包围起来一圈一圈的感染者,嘶吼着推搡着面前摇摇欲坠的铁皮罐头,韩雪看到后面的轿车迅速倒车,离开,那里面是苏宇柠一行人。不知道是哪一个姑娘先被吓哭了,突然之间,这个塞满了人的大巴里,哭声震天,或者说,装满了大学生的几辆大巴,除了最前面一辆冲了出去,其他的人都在绝望中坠入地狱。
窗户上铺满了苍白的手掌,在玻璃上杂乱无章的拍打出黏腻的手印。
“韩雪......”韩雪听到身边的男孩子在自己耳边低语,“你看到上面的窗户了吗。”韩雪抬头,大巴的顶上是有一个逃生应急用的天窗。
“拿着身边的那个红色的应急锤,然后骑到我的肩膀上......”男生正好站在天窗的下面,他脸上的胡须还是柔软的绒毛,略带稚嫩,他是大一的学生,刚刚年满18,但是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混乱的局面,“到车顶,然后跳到草丛里......我看了,车尾的感染者是最少的,别扭到脚好吗......”
韩雪抬起头,白皙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男孩子:“那你呢?”
“相信我......我能自己爬出去的,我就在你后面......”男孩轻轻笑了笑,然后蹲了下去,示意韩雪跨到他的肩膀上,车身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了,甚至玻璃上已经隐隐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纹。
刚刚韩雪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恐惧,但是现在,她想哭,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大巴里惊慌失措的人们变成了一团团颜色晃来晃去,然后慢慢的,男生站了起来,韩雪甚至能够头顶到车顶,她扭动了一下把手,转到一边,然后用力一推,阳光猛然间射进了地狱,整俩大巴里的人都看向了这一缕阳光,然后躁动的声音更加嘈杂了,随之而来的是周围人向天窗的涌动。
“还有一件事!”男孩突然喊了一声,韩雪低下头,阳光穿过女孩的发丝,衬的女孩洁白如玉,男孩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我魏城喜欢你!”韩雪还没来得及看清男孩眼中的到底是什么,整个人就被往上一送,她下意识撑住了车顶,很轻松的就爬了上来,韩雪第一时间扭过头去,伸出手,但是入目的,是谩骂的人群,和一个安静的看着自己的男孩子,他说:“快跑。”韩雪看到有人也要这样爬上来,但是车窗终于最后还是碎掉了,整个车厢的晃动像是垂死挣扎的鱼,异常猛烈,韩雪用力拽住了天窗才没有被摔下去,她固执的伸出手,看着安静的站在那里的男孩,他摇摇头,看向了左边爬进来的感染者。
韩雪的力气太小,是拉不上来一个一百五十多斤的男孩子的,而且,魏城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看向韩雪的目光,是嫉恨的,他被几个人牢牢抓住了衣角。
凭什么只有我在地狱,而你能爬出去,所以啊,留下来陪我吧。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韩雪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感染者咬到了喉咙,血液喷发出来......那一滴眼泪总算掉了下来,韩雪感受着视线变得清晰,她爬起来,喊道:“再见,魏城。”
韩雪从车上跳了下去,后面的感染者已经都被吸引到了车的侧面,韩雪踩了一下后玻璃,跳下去的时候脚有点麻,但是总算没有崴脚,她跑了,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