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候,餐车前边摆满了几个大盆子。盆里正在冒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有位炒菜的师傅指着盆子里说:“这是白菜汤,这是青椒肉丝,这是炒茄子,一共有五菜一汤,也还可以。”
另一个师傅说:“人那么多,不知道够不够吃。”
其他的师傅又说:“菜是有的,绝对够吃。都是按照人数来弄的,还有多余部分,不用担心不够。”
听到这话后,就不用担心强子和猎人他们吃不饱饭。
如果他们吃不饱,我们倒是愿意把狗粮奉献出来给他们,可他们不吃狗粮。我们动物界和人类的肠胃不一样,身体结构也是不一样,消化系统也是不一样。所以才会有犬类吃狗粮,人类吃饭,牛吃草等等自然界食物链。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假如人类吃了我们的狗粮,那将会怎样?真有点不敢去想。如果真是吃了,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喝多了,把犬粮当鱼皮花生下酒了。
通往现场那条路,稀稀拉拉开始有人走出来,看着他们身影是那么疲惫,一看就是从现场回来的工作人员。中午吃饭时间到,所以会看到三五成队的人走出来,等待着能量的补充。不一会儿也看到猎人、强子他们出来了,可能是饿了吧,走路都有些不自在。
在餐车那个位置,挤满很多人,不过都是各单位清点人数,排好队准备排队打饭就餐。盆里饭菜冒着热气,香气四溢,饥饿的人们喉咙开始上下打结。有人忍不住咽了口水,然后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青椒肉丝里边的肉。有人也忍不住感叹说,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终于有汤可以喝了,终于可以吃肉了。
对于强子来说,再也不用吃面包和饼干了,再也不用吃盒饭了,也不用到部队后勤那边去煮面吃了。看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心底格外温暖。于是救援工作人员在餐车周围拿着大碗呼啦啦的吃着饭,手臂不停挥舞着筷子在碗里拨弄着,而臂章上“警察”二字清晰可见,这刻是很享受的时刻。原来,有时候能够好好吃一顿饭是一种幸福,所以一定要珍惜眼前。
饭吃完了,餐车里的师傅开始收拾餐具,开始忙碌着。有的救援人员整齐地躺在小路边草地上,还有大石块上。静静躺着,谁都没有说话,似乎他们真的累了。我尽量不发出声音,怕吵醒他们。有的小分队已经出发,继续向现场方向一路小跑而去。似乎他们是一架不会停歇,一直转动的机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停下来,忘记了什么是疲惫。
而这个时候的我,继续跟着强子去现场。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我有些感伤。为什么会有灾难,为什么会有人失踪,却还没有找到。很多个为什么缠绕在心头,不曾有结果,不曾有答案。
现场还是一片狼藉,被找到的物品整齐排放在一处空地。官兵拿着一面指挥旗,指挥着救援的挖掘机在轰隆隆工作着,试图要找到失踪的人。还有很多的救援人员在不断翻动着石块,挖掘了一个又一个可能有找到希望的坑。有人的手套已经被磨通了,手指头露出来,有的手指已经沾满泥土,还渗着血。
强子的指甲盖都反了,手指边缘看到鲜红血丝被泥土吸收,然后重新渗出,然后又被吸收。在灾难面前,这样的小伤根本就不算什么。有时候你抱怨你鞋子漏水的时候,有人已经没有脚。有时候你觉得活着好累,有人已经失去了生命,永远的睡着了。他们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繁花似锦,那春天里的鸟语花香。所以强子说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只要心还在跳,血液还在流动,还可以看到前方的路,还感觉到自己还活着,那便是最好的,那便是一种幸福。
看着泥潭里被泥水淹没了的布鞋,那应该是一双很年轻的鞋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可却看不到它的主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为什么就只留下一只鞋子在泥水里漂浮着,另一只呢?去哪里了?是不是还穿在主人脚上呢,是不是已经随着主人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想了很多,可我最终还是想不到合理的理由。看着天,看着地,看着远方连绵的群山,也找寻不到答案。其实我最不愿意听说,最不愿看到鞋子的主人已经死了。这是个悲痛而又伤感的故事,谁都不愿意看到和听到。
世界在变,万物在变。其实,这世界的悲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就像前两个月,我们并不会知道今天会站在这片狼藉的土地上,看到这伤感的一幕。我们不知道,是因为我们只知道过去和现在,却预知不了未来。所以现场救援工作人员还在忙碌着,不知疲倦,日夜忙碌。这样忙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有人说,很快了。也有人说,估计还有三五天,再或者十天半个月都不知道。不过现在看来,已经第四天,黄金救援期已过。不过工作仍然在开展,仍然在继续。
在现场指挥所得知,救援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受伤的人员已经全部救出,只是失踪人员还有两个还没有找到,所以救援工作会一直继续,不抛弃,不放弃。从现场时间上来看,被翻动得够多,几乎是把每一寸倒塌的泥土给找了。现在的我们已经只能看看了,或者在现场假装承担下警戒工作。
追踪救援条件已经失去,救援黄金期也已经过,更何况是我们这类工作。不过有时候找到特定的物品,也会在现场周边进行追踪工作。可经过一番努力过后,也只能找到相似物品,或者气味差不多一样的东西。就连消防那边调过来的搜救犬,对于复杂的现场也没有能够发挥到最大的作用,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追踪犬。在山草地,在泥土路上,在硬质地面等等其他地方还可以,泥潭边上很多气味混合为一体,是比较难以克服。工作难度就不用说了,自然也是那么不如人意。
陪着强子他们在现场周边走了一遍又一遍,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猎人的靴子已经不是靴子了,被泥浆沾得到处都是。可以改名字叫雨鞋了,不仅仅是他,所有队员的靴子都是一样,泥浆敷得到处是。
裤腿,衣服上不免也沾到,就连头发都有。每天都是那套作训服和作战背心,已经被汗渍浸湿,然后又被风吹干。之后又被重新浸湿,这样反复着。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点泥算什么啊。还有工作人员实在很累的时候,就睡在救援现场的泥土堆上。更可怜的是有人还睡在泥土里,还没有被找到。想想就觉得心疼,心中那种纠结不知道用语言怎么来形容。只是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酸。只是看着看着,就有点不想再看,不敢去想。
不管是我们犬类,还是人类,只要认真专注于某件事情,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就像人们经常说的那样,时间是最怕认真和专心的人。不知不觉中午艳阳高照,转眼间已经变成了落日黄昏。用不了多久,取而代之的将是那无尽的黑夜。然后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二十四个小时就这样的过去,强子和队员们重新回到了废弃房子那边,继续轮班睡在车里。我们继续听着从山谷里出来的风声,守护着夜的宁静。
也许天亮后,一切都会变好。或者天亮以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一切都只是也许,一切都只是假如和如果。不是我觉得累,而是我看到太多像强子他们一样的人,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工作,神经随时都是绷紧,时刻等待着被召唤。所以有时候不敢去想太多,只希望明天的工作顺利进行,然后完成任务,再然后就可以让这些熬了几个日夜的人们好好吃上一餐饭,好好睡个觉。
人在特定环境里,想法也在不停转变着。身体疲惫的时候,渴望着能够好好睡觉。渴了的时候,渴望着可以喝到一瓶水。全身都沾满泥土的时候,渴望着好好洗个澡。有灾难的时候,渴望着一切安好,渴望着没有伤亡,没有损失,没有悲剧发生。可不管怎么样,一切都不是想象中那样。所以能够做的就是继续着眼前的工作,盼望着悲剧过后把伤害降低到最小值,盼望着能够找到希望。
可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一切就像我所想的那样。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再到现场,最后一个失踪人员被找到。接近着,现场指挥领导召开紧急工作会。然后消防官兵,武警等救援工作人员陆陆续续退出现场。
消防车和各类救援车,还有从省里开出来的餐车,都作出最后清理。路边的车辆陆陆续续被开走,陆陆续续有人上车。最后离场的是公安干警,他们是第一批赶到,也是最后一批离开。不过后边还有政府工作人员,善后的工作就交给他们。但愿生者坚强,逝者安息。希望这样灾难不要再发生,希望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一切安好。
等其他的队伍陆陆续续撤出之后,瞿队长接到指令说让我们坚守到最后再撤出。于是强子,还有队员们坚守岗位,看着大部队车队撤离现场。一个小时后,迅速收拾装备,登车准备撤出。周富是个老资格的司机,早上时候安排他在车里休息,所以他下午的精神状态还很不错。回去的路,有将近七十公里,剩下的就全部靠他了。
我们大队的车辆缓缓地在小路上行驶着,救援的车队是有点多,所以我们小心翼翼地又赶上了。透过车厢和驾驶室之间的玻璃窗,除了周富和瞿队长之外,其余队员都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也许这一刻他们真的累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会。
我舔舐着腿上的伤口,嗅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在黑暗中看着黑乎乎的窗外,看着身边已经熟睡了的哈哈哥,看着已经熟睡了的大地。此刻又让我想到了在灾难中离去的那些稚嫩的孩子,年轻的生命就是这么的脆弱。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忘记疼痛,过得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