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中年男人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的窘迫,而是坐直了身体,开始说话“我已经通知你的外婆过来接你,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相信很快就到了,现在你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没有,”我摇了摇头,确实此时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既然没有,那么你就坐在这里等会吧!或者看看书,你认识字吧!”中年男人说话间已经将一本书递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原来是一本地方志,由于此时我的心情十分紧张,看书,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便低头看了起来,虽然我认识的字不多,但还是勉强可以看得懂,原来我来到的这个地方是民勤县,而这里是一个半封闭的内陆荒漠区,因为大部分地方被腾格里和巴丹吉林沙漠包围,我看着地图上大面积的沙漠,比整个县城都要大很多,只觉得很稀奇。
那个时候的我只是听说过沙漠,并没有见过,心里想着的就是,既然这里离沙漠并不远,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就在我盯着那本书上的地图沉思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个人,声音洪亮的说道:“主任,这孩子的亲人来了。”
我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的看着俩人,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我不知道来的会是谁,只是觉得浑身的不舒服,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孩子,要见亲人了,你不高兴嘛!”中年男人看着我,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能回到亲人身边是多么幸运啊!来,我送你出去。”
我站在原地,知道是不可避免了,就要将手里的书放下,不料中年男人却拉住了我的胳膊,“你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自然要了解这里了,这本书啊!就送给你了,没事的时候,看看。”
一听这话,我心里自然是十分的高兴了,一下子将书抱到了怀里,生怕他反悔。
而中年男人只是笑了笑,就拉起我的手,向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安慰我“放心吧!他们会喜欢你的。”
而我只是木然的跟着,低着头慢慢的向前走着,仿佛一个木偶一般,被人拉着,那时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孤儿一样,被送来送去,甚至心里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还有亲人,那样最起码还可以和甜甜姐待在一起。
就这样,没过多久,终于还是来到了大门口,我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倒是身边的中年男人热情的说着“来了啊!这孩子怕生,回去几天就会适应了。”
“哦!小六啊!快过来,我是外婆,你小时候,我还去看过你嘞!”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外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对于我来就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字眼,我犹豫着,矛盾着,既想抬头,又怕抬头,我害怕外婆不是我心中想的样子,也害怕外婆会不喜欢我。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紧紧的拉住了我,我可以感觉到手上厚厚的老茧,虽然这只手很粗超,但是却让我的心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我抬起了头,入目的是一张慈祥的笑脸,虽然头发花白,满脸布满了沧桑,但是我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娘的影子,心里的芥蒂也消失了不少,我张开嘴轻轻的叫了一声“外婆!”
“哎!好孩子!”外婆高兴的紧紧抱住了我。
我将头埋在外婆的怀中,然后才发现外婆的怀抱比娘的更加宽厚,比甜甜姐的怀抱更有归属感,好像我本该在这样的怀抱中长大一般,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亲情的力量吧!
最终我跟着外婆离开了,向不远处的家里走去,这一路上外婆都拉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好孩子,这么些年,你吃苦了,哎!”
“外婆,我们是要去家里了么?家里就你一个人吗?”年少的我并没有看到外婆目光中的忧伤,而是不停的问着问题。
“不是,家里还有你的舅舅,舅妈,表姐,小六是个乖孩子,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外婆依然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不过嘴却紧紧的抿着,鼻子里喘着粗气。
“外婆,你累了吗!要不我们歇会再走吧!”我看着外婆佝偻的身子,不忍心的问道。
“不累,马上就到家了,回去在歇吧!”外婆拉着我依然慢慢的走着,直到来到一个破败的大门前,才停了下来,慢慢的推开了大门,向院子中张望了一下,才拉着我走了进去。
入目的是两间土房子,纸糊的窗户,破旧的木门,而外婆直接拉着我向那个小一点的房子走去“这间是奶奶住的,那边的是你舅舅一家住着的。”
我跟着外婆走了进去,然后外婆就拉着我坐到了炕上,她却不停的在地下忙乎着,先是给我倒了杯水,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有缺口的碗,里面放着两个窝头,递给了我“小六,你还没吃吧!快吃吧!”
“外婆,我已经吃过了。”我看着面前黑黑的窝头,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为了怕外婆多心,我端起那个杯子,大大的喝了几口水。
“哦!小六吃过了啊!那你赶了一条路累不累啊!累的话就先睡会吧!”
还真别说,外婆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昏昏沉沉的有一点瞌睡了呢!想来是第一次坐汽车不习惯的吧!所以我刚躺下便睡着了,这觉睡得还算踏实,大概是因为心中对外婆的认可吧!
直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才从睡梦中惊醒了,我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不停的说着,而且声音极大,“你还是将那个扫把星接来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家命薄,禁不起他来刻,你倒好,是不是觉得我们家过得太好了啊!再说你也看见了,你儿子为了这一大家子人多辛苦,多一张嘴,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
“不要再说了,被孩子听到多不好。”就在这个时候外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但却没有丝毫的底气,更像是一种祈求。
“不说,我就是要让他听到,他就是个扫把星……”
外面依然在不停说着,而我闭着眼睛浑身发着抖,忽然我觉得很冷,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冷了,我紧紧的裹着被子,然而没有一丝的作用,我咬着嘴唇,耳边不停回想着扫把星这三个字。
我之前心中的美好瞬间被击破了,原来我并不受欢迎,是外婆硬将我接来的,我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个累赘,没有一丁点的用处,还害得外婆被责骂,我很想冲出去,去理论,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出去,外婆的处境会更加的艰难。
我依然在被子中发着抖,同时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让自己去听那些话,但是怎么捂,那些话还是不停的往我的脑海中钻,我痛苦的忍受着,这或许就是甜甜姐说的寄人篱下吧!
直到外面静悄悄的时候,我才放下了手,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就在此时开门声响了起来,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我知道是外婆进来了。
但是我并没有起来,依然裹着被子发着抖,直到外婆走过来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慢慢的说道“孩子,不要生你舅妈的气,她那个人就是嘴不好,逮什么说什么,你听过就忘了罢!不要记在心里,亲人就要互相体谅。”
听着外婆的话,我的心情依然无法平复,扫把星这三个字,在我的心中影响太大了,而且刚才外婆低三下四的语气,让我的心里也极其的不舒服,我松开已经咬出了血的嘴唇,闷闷的说道“外婆,我连累你了,我还是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