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已然过了夏至,天气已经变得越来越热,身着薄衫在外面行走,不到半个时辰,身上便会被汗水浸湿如同水浇。
对于修炼了内功的江湖武夫,这样的天气还不至于让他们大汗淋漓,可是却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紫云山庄前,徐开山的声音落下后,本有些燥热的天气竟是于瞬息间寒风阵阵,让人一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口气倒是不小,既然如此,那么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红衣捧剑少女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大变,青春活泼烟消云散,此刻她看起来给人一种冰冷肃杀枯寂之感,身上的杀机如同滔滔江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断向着徐开山鼓荡而去。
手中捧着的七色宝石长剑,长剑未出鞘,却是不断颤鸣,如蜜蜂扇动翅膀。
长剑未出鞘,只是蜂鸣不断,可是空气中本阴寒肃杀的气息,却是于瞬息之间再增数分,让人从骨子之中直冒寒气。
徐开山静立于原地,脸色没有半点儿变化,只是握着酒壶的手指猛地用力,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在酒壶与他手指之间生出向着空气之中蔓延而去,只是顷刻间,紫云山庄门前的阴寒气息尽数被扫荡一空,恢复如常。
“你要是再不拔剑的话,那么接下来我就不客气了!”徐开山眉头微微轩起,再次向口中灌了一口酒。
虽然他看起来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此刻他身上的气息落在少女眼中却是已然大变样。
因为她脸上遮着面纱,所以她隐藏在面纱下的面部表情无人可以看到,可是一双清澈醉人的眸子,此刻却是涌上了一抹慌乱与紧张,此刻她的身躯紧绷,如临大敌。
身前的年轻男子,虽然看起来依旧懒懒散散,吊儿郎当,可是在向着口中再次灌了一口酒后,整个人落在她的眼中已然变得锋芒毕露,仿佛一柄藏在匣中甲子没有饮血的利刃,时刻准备冲出畅饮一番。
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不断压迫着红衣少女,随着时间的推移,红衣少女心中的战意以及杀念不断在年轻男子身上的气息研磨下,被消磨掉。
若是红衣少女依旧耗着不出手,那么再持续片刻,她便是想要拔出在鞘长剑,都根本无法做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前年轻男子身上有些诡谲的气息迫使的红衣少女不得不鼓足勇气,搬运体内的真气,向着手中在鞘长剑内奔涌而去。
娇喝声中,少女手中长剑带起一道刺目的白光,向着前方的徐开山斩了出去。
“拂柳剑诀!”
白光之中,一株垂柳浮现,细长柔嫩的柳枝摇动,如同数百条灵动的长蛇向着徐开山绞杀而上。
一副醉醺醺模样的徐开山,站在原地,双肩耷拉,仿佛未曾见到前方女子凌厉剑势,待得那柳枝将要落在他身上的前一刻,他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微垂的眼帘,手指掐诀一引,酒壶中一道酒水成丝线冲了出来,于空中回旋了一小圈,最终锋芒毕露的向着柳枝迎了上去。
看起来柔嫩的柳枝,在摇动间却是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此刻却是在一道酒水中尽数溃散。
徐开山自始至终都没有搬运半点儿真气,如今的他在少女的眼中,便宛若一方无源待涸的小池塘。
虽然他的体内依旧有着真气存在,可是他的身体状况,用一份则少一分。
按照少女的预估,今日紫云山庄前这一战,徐开山纵然再如何托大,也定然会动用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可是对方到了现在却是依旧没有动用半点儿,而只是简单的以势对之,便让她不得不在第一次的交手中败下阵来。
江湖武夫攀登,有两条道路,一为术,一为道。
不论是练剑的,还是练刀的,亦或者是练拳,练掌,练指的,十八般武艺皆在此列,难以超过这方寰宇。
如今的江湖,在术之一道上走到巅峰的,就算是十大一流帮派之中也只是屈指可数,至于比之术道更加艰涩的道之一道,据说如今的江湖有没有这样的存在,还在两可之间。
少女一双清澈醉人的眸子,此刻其中满是不可思议以及惊惧。
眼前年近而立之年的男子,身上一股股晦涩的波动不断激荡而起,宛若山涧溪流虽然孱弱,但却大有绵绵不绝之势。
“怎┄怎┄怎么可能?这种传说中的境界,你怎么可能达到?”
少女跟随云渺修行的时间并不短,自六岁便上了圣女斋的翠霞山,抛去她的天赋异禀不说,她在修行上的认真与执着没有半点儿懈怠,虽然她的江湖经验浅薄如同一张雪白的生宣,可是对于武夫修行的一些知识,却是十分的熟悉,不论是一些江湖秘闻,还是一些修行道路上的细碎知识,她都能够说出个一二三。
徐开山身上所荡漾而出的晦涩波动,少女虽然并未见过,但是在一些古籍秘本上却是见到过一鳞半爪的描述。
修行大道之人,已然可以窃取天地玄机,借天地之力为己所用,在武夫来说,此境谓之掌玄,在读书人来说,则谓之明心,道门则谓之见神,佛门则谓之识藏,虽然说法不同,但其实质却没有半点儿差别。
虽然对于此境的描述少女知晓的很是清楚,可是却也深知如今的天下,能够触摸到这方境界的,除了那四方圣人以及一些王朝的国师军神,江湖中很难再找这种存在来。
眼前的男子,六年前于八卦台十宗会武中,以一柄负碑大败十宗高手,惊动天人毁其气脉,伤其神魂,届时他一身修为已然达到了九品巅峰,可是当时他却也未能触摸到武夫的掌玄之境。
这还是在他走了道之一途,而非追求术之一道的前提下。
六年以来,圣女斋年年都会来紫云山庄拜访,年年都是眼前这名年轻男子迎接,按说已然对于这名年轻男子知根知底,可是此刻少女却是发现,下山之前师尊对她交代的关于眼前男子的诸多事情,却是没有一件与自己此刻所见相符合。
少女心中大受震动,虽然来之前心中已然做到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可是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未经人世江湖雏儿,当下她的心中一团乱麻。
“八卦台一战,你的气脉被封,神魂被伤,这些年你与家师的战斗,一年不复一年,这些年都是你在藏拙,真是卑鄙!”
自以为洞悉了事情的真相,少女心中出离的愤怒。
徐开山对此并未做过多解释,并不是因为他们此刻是敌对关系,而是因为某些事情这些年来若真的可以解释,那便没有了之后的诸多烦恼。
“黄毛丫头,动手就动手废什么话?”
徐开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静待身前的女子出手,看起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是实际上他的腹部气海所在,此刻翻江倒海,已经濒临枯竭的真气沸腾如锅中的滚水,不断的灼烧着他的气海,令他痛苦不堪。
六年前,八卦台天人对他的所做,这些年一直都在折磨着他,日日不休,颇有不折磨他到死不罢休的意思。
徐开山的姿态,令红衣少女当下仅剩的清明灵智,彻底的被愤怒吞噬,厉喝声响起,少女手中长剑白光大放,身上比之先前要雄浑凌厉数倍的剑意,再次在空气中弥漫,她的身子闪掠之间,便向着徐开山扑了上来。
少女前行之中,体内的真气奔腾如同江水,手中的三尺青锋在雄浑的真气灌注之下,其上清亮的剑气吞吐不息,冲出剑尖数寸。
当下她前行之中,身上所裹挟而起的气势,宛若山洪倾泻,其势让人生出无可抵挡之意。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在呼吸之间,便拉近了数尺。
就在少女的身子距离徐开山还有三丈之地,徐开山的气海所在其内仿佛生出一道霹雳,直接炸在了他的气海内壁之上,生出了一道清晰的瓷器碎裂声,本一直面色淡然的徐开山,此刻脸色一白,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那本耷拉的肩膀,此刻骤然绷紧,抬手向着身前的少女迎去,只是这一抬手宛若掌指间托着一座万斤山岳,迟缓如同蜗牛。
他的手指从大腿旁缓慢抬起,瓷器碎裂的声音,随着他的手臂缓慢抬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落在人耳中,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徐开山此刻的状态很糟糕,体内气脉被封,当下面前冲来的女子,虽然江湖经验与云渺没法比,可是一身修为却是比之云渺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今日之前面对这样的存在,虽然有些麻烦,但却不至于如同当下这般应对艰难,可是当下,他此刻想要战胜面前的女子,他便不得不去损坏自身仅存的那方池塘,以此为代价。
虽然他的手臂抬起的有些缓慢,可是终究还是在少女手中长剑落在他身上的前一刻,迎了上去。
指尖对剑尖,一道道刺目的光华在二者之间绽放,违反世间常理的一幕,就这样在紫云山庄大门之前上演。
二人之间只是僵持了片刻,少女手中的长剑之上便传出了一声声清晰的碎裂之声,一道道裂纹从她手中的剑尖所在,向着长剑剑格所在蔓延而至。
碎裂声停止,少女手中的长剑直接碎裂成一片片不规则的碎屑跌落在了地上。
长剑碎裂,少女身子宛若被一辆高速奔行的马车撞中,身子向着后方跌飞了出去。
人在半空中,她的脸色煞白成一张白纸,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的身子在地上踉跄了数十步,身子这才停了下来,此刻她的眼中有些茫然,有些心悸,声音有些颤抖道:“你怎么可能还有如此能耐?这柄剑可是我圣女斋的传承剑器七星剑,竟然就这般毁了?”
对于少女的不可置信,徐开山并未开口做出回应,他此刻体内的气海翻天覆地,其中风云激荡,气海所在的‘紫府’宛若一间在飓风中,随时会被掀翻的破草庐,风雨飘摇。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