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玉绕出那地方已是晚上了,而今晚上的月光也不如从前一般明亮,有些昏暗。偶尔抬头,也总是看见一层薄云盖在月亮上。周遭安静极了,要不是处处彰显着奢侈的物品,一定会让误入至此的人以为这是个荒宅。
回到自己房间时祁玉立马回身锁上了门,也不换洗衣服便躺上床榻,用锦被紧紧裹住自己,连着头也一起蒙住,陷入黑暗中的祁玉,此时内心却是一片冷静。
祁玉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浑浑噩噩过日子,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索起来,谢裴文,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黑暗中的祁玉呼吸声平缓,锦被内温度慢慢上升,而她的心里却是仿佛掉进冰窟窿一样冰冷。
想想与他的相见相识,也不过短短数日,她陪他去逸城不过是因为她害他受伤,可是在客栈时他那般护着自己,还受了伤.......祁玉回想这一幕幕,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却又合情合理。
在黑暗中,一个念头在祁玉心中慢慢萌生起来,这念头虽然只是一闪即过,却祁玉不禁脸红。祁玉认真分析了一下如今的情形,打算选择相信谢裴文与自己是一条路的,至少当时他救过她,就冲这一点,也比刚才那些背后嚼人是非的小人好得多。
想到这,祁玉不禁又记起了那时在林中陌生男子空灵的声音。细细回味起来,那人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那带着不屑的口气中分明听出了一丝的落寞。
祁玉“呼--”地一下踢开被子,见着屋里的光亮时长吁一口气,那摇曳的烛光似是一把利剑,划破了祁玉内心黑暗的天幕,一切都慢慢变得明亮起来了。
“叩--叩--叩”,祁玉刚要出门去用餐,敲门声就兀自响起,惊了她一跳。
“谁?”祁玉随口问。
门外没有立即回话,顿了一下,一个熟悉而动听的声音才响起:“是我,见你没去用餐,来看看你。”
祁玉听声音是谢裴文,便快速走至门口,双手拉开了木门,迈着碎步跨出门槛:“方才迷路了,正要去用餐呢。”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今晚月光不够明媚,但这般洋洋洒洒落在谢裴文一袭白衣之上,总觉得映衬得极秒。他这几天恢复得不错,苍白的面颊有了许生机,那双明眸依旧是璨若星辰,深不可测,就像是浩瀚的宇宙一般,一眼望不见底。
谢裴文听完后忍俊不禁,他笑得不如男子的阳刚洒脱,却也不似女子的娇柔妩媚,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恰到好处,好像他这种性子就该这般神情。“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迷了路,肯定走了很久吧,刚好我也还未食饱饭,一起去吧。”谢裴文说罢,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静静看着祁玉。
祁玉被他这样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快速走在前面。谢裴文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用餐完毕后,祁玉心满意足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打算先去走走消食,不然今晚可有得受了。谢裴文不知几时也跟了出来,见祁玉后突然拱手作揖道:“这些天多谢玉儿的照料了。”
刚伸懒腰的祁玉被他这举动着实吓得不轻,怎么突然这么.....咦,不对,他刚刚叫我什么了?玉儿?听错了吧。祁玉面上没有表情,心里早已经各种想法乱窜。
祁玉故作镇定:“不碍事,嫣儿不辞而别,我也不好弃你于此而不顾。”
“也是,怪在下想多了。”谢裴文轻笑一声。
两个人同住在北厢,况且这李府也是极大,所以这一路走回去也便当是在消食了。祁玉走在前面,谢裴文有些懒懒散散得跟在后面,月光拉长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两人路过这园林时谢裴文突然停住了脚,这林子里没有什么稀奇物,唯有一棵将要枯死的菩提,格外引人注目。
谢裴文缓缓走近,祁玉有些纳闷的跟在后面,心里随着步子踏出,一点点加速,离他更近一点,祁玉似乎能够闻见他身上特有的清香,摄人心魂。怕谢裴文突然回头看出端倪,祁玉抢占先机开口问道:“有什么稀奇的?不过一棵树而已。”
谢裴文眼神极为认真的盯着那棵菩提,满眼的温柔,像是一位父亲望着自己的孩儿一般,若再细细观察,会发现谢裴文眼里还有一种名为落寞的情愫在里面。
祁玉有些惊讶,第一次见着谢裴文这般神情。往常的他虽然待人温和,谦谦公子一个,可正因为如此祁玉才觉得自己离他很是遥远。
不管他如何温柔,她见不着真正的他,这种想法让祁玉想起来就有些神伤。可如今不一样了,祁玉仿佛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这是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她瞧见了谢裴文的另一面,往后还有更多的更多的另一面,是不是说明自己能够离他更近一点了呢?想到这里,祁玉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然后视线也转到那棵菩提树上面。
那棵菩提并不高大,枝叶已然枯尽,谢裴文像是问祁玉,又像是问自己,“这树明明能耐得住寒,可为何又会枯萎?”
“命数吧!”随口一答,谢裴文眼睛一亮,立即回过神来,爽朗一笑:“呵呵,好一个命数,就不知道这命数能否躲过。”祁玉一脸茫然,不去多想那话中几分涵义。
谢裴文与祁玉肩并肩走在鹅卵石铺砌的羊肠小道上,那小道两旁依旧有些残菊开放,再配上这淡淡的月光,不禁让祁玉突然忆起了一个成语来:“花前月下”。心里思量着,眼角偷偷瞄了瞄一脸平静的谢裴文,突然瞧见他抬手理了理发丝,自然他手上一串佛珠映入她的眼帘。
见气氛沉默,祁玉随口问:“你信佛的么?”
谢裴文想了许久,好一会才明白原来祁玉问的是他手上佩戴的佛珠,笑意宛然的说:“不信。”
“这花纹真有意思,好像一只眼睛。”
“这叫凤眼菩提。”谢裴文耐心解释道。
祁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睛望向前方,一片清明:“难怪你如此关注方才那棵菩提树。”
“玉儿此话可错了,那菩提子并非菩提树之果实,这凤眼菩提其树属一年生草本。到了春天生苗,茎高三、四尺,叶如黍,开红白花,呈穗状;到了夏秋之间结实,圆而色白,有坚壳,如珐琅质,俗用为念佛之数珠,故称凤眼菩提子。”谢裴文长篇大论一番,祁玉说错话有些窘困,不好意思低头,一抹绯红染色了脸颊。
“呵呵,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啊。”祁玉希望找个话题来掩饰这尴尬境地。
“是啊,故人所赠的遗物罢了,”谢裴文一脸轻松,与话语的内容有着截然不同的轻松感,脸上笑意也没有褪去或者牵强。
祁玉心头一紧,直接告诉她,她说错话了。饶是她想补救地说些什么话来,此时都是讲不出口,为什么?因为那谢裴文一脸轻松愉悦,并没有伤心或是哀愁,就像是告诉别人我今天做了一件普通的事情一般,轻描淡写。
这让祁玉内心有些不安也更加疑惑,却也不敢多说话了。两个人一路慢悠悠的,已然到了北厢,互诉夜安后各自进屋,屋里的烛光燃起,又熄灭。
屋外有几只寒鸦飞过,发出刺耳的声音,外面月亮似乎也快入睡了,枕着云朵,披着飘云。偌大的李府又陷入沉寂,北厢的两个房间里,两个人,各怀心事,各自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