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时不时有一阵冷风刮来,摇曳得枝叶簌簌作响。
清冷的月光一袭洒在谢裴文的身上,衬得他极为梦幻。祁玉用眼角偷偷瞄着他,觉得这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这尘世的一切都不能沾染他丝毫。然而他肩上的血色着实打眼,被谢裴文环抱的祁玉此时还能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仿佛是一种毒药,一点点啃噬着祁玉的内心。不自觉地她伸手想要覆上他的面颊,伸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脑袋闪过一个想法惊得她赶紧缩回手。祁玉低下头,不敢再多看谢裴文一眼。
“是磕着你了么?”谢裴文迈着缓缓的步子,似乎那道伤口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恩?”祁玉还在沉思被他这么一问竟是找不着头绪。可随即就明白了他指的是刚刚她伸手的动作,想至此不禁脸红了起来。月光淡淡落在她衣裙,配上这副令人惊叹的容颜,竟是让谢裴文也有些移不开眼。
祁玉摇摇头:“不是,我下来走吧,脚上不过是小伤,不碍事的。”她现在很担心谢裴文的身体状况,万一........
谢裴文微微一怔,似乎洞察到了祁玉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恰如那梨花一般,淡的出尘,微风撩起他发丝扫过祁玉脸庞,轻启双唇:“那你担心点。”
明明是柔柔的话语,却是震得祁玉耳边嗡嗡作响,那盘旋在她心里话,一直让她心里有些堵得慌。她慢慢从谢裴文怀里下来,动作极其轻,生怕碰着了他的伤口。
“那嫣儿估摸如今也是安全的,我们先去到县里再说吧。”谢裴文转头看了看自己被血浸染的衣裳,白衣飘飘,只是一片淡然的笑。
“好。”祁玉有些木讷地回答道。“嫣儿呢?”祁玉恍然大悟,这才记起嫣儿不见了,虽然刚刚情况危急下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谢裴文让她去报官什么的,可毕竟现在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姑娘实在让人不放心。祁玉不禁在心底里暗自责怪起自己来。
“没事,既然那些人已经放过我们了,就说明那嫣儿此刻是安全的。”似乎是看穿了祁玉的自责,谢裴文柔声安慰道。
两人周围极其安静,连个虫叫声都没有。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客栈里面所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梦,一切都太突然。唯有谢裴文肩上血红的伤口,一直提醒着祁玉这不是梦,而是不争的事实。祁玉随着谢裴文一路走得很急,黑幽幽的树木林里,一切都是未知的,刚刚的清幽,此时荡然无存。
约莫到了后半夜,两人才赶到了县里,这县名唤“李家县”,因为多是本土李氏家族人,所以便把以前的名字改成了如今的“李家县”。
祁玉进了县里才发现这县老爷早已恭候多时,身边自然还站着那个秦嫣儿。秦嫣儿见着谢裴文的重伤立即小跑过来,眼神充满担忧:“怎么弄成这样了?”语毕后似是有意无意地用眼神扫过祁玉。
谢裴文温热地笑笑,声音仿佛来自异世界,格外柔情:“不碍事。”
祁玉起先很是担心秦嫣儿的安危,方才见到时本想上前询问一番,岂料她径直走向了谢裴文。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虽然实际并非她所想,但是祁玉心里就是堵得慌。这样一来便不想同那秦嫣儿讲话,看见秦嫣儿眼神有意无意扫过自己时也自然明白了她的弦外之意,更是气得撇过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祁玉绕过两人,见着了那县老爷的模样,中等身材,穿着官服,那腰带还未系好呢。看来也是急匆匆起夜的,祁玉这样一推测更是心惊一跳。方才因为一直担忧谢裴文的身体,所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而今她却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这谢裴文身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县老爷再尽职也不可能会半夜起来救人吧,而且刚刚两个歹人也是在毫无救兵的情况下就直接求饶的,这是为何?若是寻常百姓,哪里会淡然说出“斩一根手指”如此狠心的话?他明明身体很虚弱的,怎么挨了那么一刀还跟个没事人一般?尤其是那秦嫣儿与他似是相识已久,客栈里她清楚听到过他唤她“嫣儿”。一系列的问题蜂拥而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看来她得防备着点这人,祁玉心里暗自忖度。
“裴文!”
“少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祁玉刚刚转过头便看见了这样一幕,谢裴文脸上笑意还未褪去便闭上了眼,额头不知几时早已密布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好看的轮廓滑下来,刚刚已经吹干了的血迹明明是黑褐色的,而今却又鲜红起来。他的白衣被染得不成样子了,配着他一副惨容,让人心疼不已。像一只翩翩欲坠的蝴蝶,像是断了翅的孤鸟。
祁玉快步走过去,还是不及那些人手脚麻利。县老爷早已冲上去,连忙扯着嗓子喊:“快来人,扶少爷回本官府邸,快,快请郎中来。”下人们乱成一锅粥似的,过了一会县老爷又嘱咐身边的小厮道:“把县里的所有郎中全部找来。”
祁玉脑袋一瞬间空白了,听不见如何声音,眼里只看得见谢裴文虚弱的面孔。方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也不言语一声疼痛,而今他会不会......祁玉强迫自己不准再想下去。
那县老爷也是着急的额头冒虚汗,秦嫣儿也一直紧紧皱眉,贝齿咬得双唇泛出血色。那些家仆都小心翼翼地将谢裴文抬进马车,而后扬鞭而去,只留下了县老爷与秦嫣儿。
县老爷为官几十年,识人的眼力不浅,他见这两位姑娘与他口中的少爷关系匪浅,便恭恭敬敬地说:“方才两位姑娘受惊了,如今情形不绝如缕,姑娘们随下官一道回府,也有个照应。”话毕便转过身对后边的小厮招了招手,那小厮立即心领神会,赶来一架马车。
秦嫣儿教养果然好,虽然很担心谢裴文,仍然对那县老爷莞尔一笑,行了一礼:“多谢。”
县老爷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摆手,眼睛从秦嫣儿的脸上一路扫到脚下,愣是不眨眼。秦嫣儿面上笑着,实则在心里早已火冒三丈,看什么看呢,哼!
相比秦嫣儿的从容,祁玉整个人仍然有些发蒙,身子沉重的跟在那两人身后上了马车。
县老爷的府邸离那地不远,可祁玉觉得仿佛有半生那么漫长。一路上马车有些颠簸,祁玉心里想着,那谢裴文身子底弱,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刚刚难道也是这么颠簸过去的?想到这里,她更是觉得揪心的疼,心里像是被阴云笼罩一般。
马车里一片沉寂,县老爷几次想要搭话,可奈两位女子都心系着刚刚那人,无心与之交谈。县老爷也只得悻悻的赔笑,也不再言语。
祁玉觉得闷,便抬手掀起了帘子来。冷风吹到祁玉脸上,让她冷静了许多,天边早已微微露出晨曦,太阳也有意无意地洒下缕缕金光,祁玉依稀记得,好像也就在一天前,也是这样的晨光,谢裴文同样晕倒了,可自己的心境却与当时一般模样了。
秦嫣儿扭头刚好瞧见祁玉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之前明明很怨恨她害的那人受伤,可如今看见她那副落寞的样子,心底里却是涌现出一丝同情来,想至此,秦嫣儿嘴角微露一丝苦笑,轻轻叹息,真不知道,究竟是谁该来同情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