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女从来不会在心上如此的挂念一个人。
两年前的一天夜里,师父永远离开了她,她把师父葬在了浮山的忘情崖上,自此便感觉这个世界寂寞了太多,自己只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她从浮山下来,在江湖上四处游荡,虽然江湖凶险万状,但有师父所传的毕生功力在身,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她。她虽然每每会做一些打抱不平、扶助弱者的事,但亦算不得一个行侠仗义的人。
因为她同时也喜欢没有理由地捉弄别人、坑害别人,有时候手段并不光明,甚至很是毒辣。有那看不顺眼的官宦人家,她总要偷偷入去取个十斤八两的,或救助穷人,或自己花用,并且留下名号“花仙子”。
如此一来,她从浮山经藏地、大雪山一路行到中州来,四处辗转,竟然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从中都跟随着太皇爷和九公主的行踪一路来到了白帝城,如若偷取不到太皇身上的长生珠,她也不知自己此生何往。
在遇到情义哥哥之前,她觉得天底下不可能有一个人是值得她自己关爱的,自己一个人是自由自在、天性淡然的。可是,可是就在白帝城里的那日——或许那是个值得回忆的日子——没有任何的征兆,她的人生突然就那么毫不犹豫地闯进了一个男子来——情义哥哥,他就像一颗温柔的种子,深深地种进了她的心田,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茁壮、高大的树木。
“湘儿怎么舍得把你砍下来呢?湘儿要永远的呵爱护你------”
秦湘女把头在靠枕上侧了侧,这张简陋的野外睡床是情义哥哥为她铺起来的。她把双手合起来压在左脸下面,这是她睡觉时一直习惯的动作。
黑夜里没有人瞧得见她的双眸是睁开的,也没有人瞧得见她的双眸在看向何处。
火光真的小了下去,最后一点火苗在燃尽的枯枝上无力地跳动了一下,终于熄灭了。然而情义哥哥却一动也没有动。
秦湘女不喜欢这样没有生气的气氛。
她轻轻掀开临睡前情义哥哥给她盖在身上的被子,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侧,见他微闭着眼,双掌错于胸前,正在凝神纳气。秦湘女蹲下身来,在火中添上一些枯柴,轻轻一吹,火苗又即跳动了起来。
她揽了揽额前秀柔的头发,静静地注视着武书生的面容,觉得他是这样的令她动心,这样的令她陶醉,便忍不住把手一伸,轻轻触在他飘逸起来的发丝上。
武书生缓缓呼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来,见是湘妹妹坐在他的身前,正双眸柔情,面颊含笑地注视着他。他轻笑一声,道:“是湘儿!”
秦湘女最喜欢的就是情义哥哥这副永远的温柔样子,她芳心又是一动,双眸一颤,面上却要装出嗔怨来,玉唇一咬,说道:“情义哥哥,你在做什么,湘儿来了你也不理?”
武书生左手轻抬,帮她理顺了额前的秀发,道:“湘儿,你为何还不睡,明日还要赶路,得把精神养足。”
秦湘女的双眸仍然注视着武书生,道:“我见你不睡,我又如何有心去睡?这都怪你,明日要是赶不动路,就得要你背着湘儿走!”
武书生欣然道:“那好啊,能背湘妹妹走路,那是大哥的福气!”
秦湘女这下开心了,嘻嘻一笑,把手来轻握住武书生的双手,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斗,喃喃道:“情义哥哥,你说这天上的星星,为何有的能够如此闪亮?就像那颗北极星,自古以来,便是永远的在那个位置,光耀不减。星星可以不灭,但人的一生却为何这样短暂?前些时日,我也看到了不少的生生灭灭,心里多了不小感触。细想起来,湘儿觉得人的一生,虽是短暂,但如果有一个知心的人永远陪伴在身边,无牵无挂,那该多好!”她说着缓缓吐了一口气。
武书生也举头看天,见此时月隐浅云,虽然疏星渐散,但也有几颗闪亮的点缀在空。他略想了一想,说道:“湘儿,你跟在大哥身边竟也学会悲叹世事了?”
秦湘女略嗔,轻指在武书生的手背上一弹,侧转了身,把双手放在膝上,半晌才说:“情义哥哥,湘儿吐露心事了,你却无动于衷,我不理你了!”
武书生与她朝夕相处,又如何不知她的心事?只是在这个月淡星疏的夜晚,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不眠——她辗转想着心事,既担心着手下人的前程,又挂念着侄女儿的安危,还思量着心中的意人。
深恋着一个人,即便他就坐在你的身边,你也觉得这个距离近得不够,仿佛要时时刻刻紧紧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方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存在。
蓝素心确实也难眠,她身子躺在硬硬的沙草地上,虽然中间隔着一床薄薄的被褥,但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她仍能强烈地感受到沙地的坚硬和青草的冰冷。
这仿佛是回到了十年前。十年前,当落难的七公主和一批忠臣良将被宫廷的爪牙追杀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地逃走到深山中躲藏起来时,她也曾这样在静谧、凄清的夜里枕着沙草地睡卧,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
那时她还小,不足以体会这世事无常。
只是此番境况辗转,远远没有了当年那般的凄苦,而且心里蕴藏了不少的豪情,直待日后振作起来;更兼有着他——因为他,蓝素心毅然决然把过往的一切全都放下,期待着重新开始,只要得到他的爱,哪怕是死,那也是快乐的事。
虽然,后来禁不住地增添了不少的意外出来——秦湘女、九公主的出现,好像在她的心上割了两刀。她曾暗中流泪过。
仔细思量后,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包容、自己太过自私——即便有着她二人的存在,书生他也是亦如自己爱恋着他一般地爱恋自己的——那还有什么不可以的?那还有什么不开心的?难道这还不够吗?
她的内心自然的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学会了沉静,只在乎自己死也要爱着他,不在乎自己仅仅只是爱恋他的女子之中的一个。
因为,她知道,他是值得她去爱的。
何况,九公主白妙语已经与他反目成仇;湘妹妹曾经救过她自己的命,那是无以为报的。
她只要想到他——这个叫做“武书生”的少年——心里自然的便会舒朗许多。
蓝素心想着想着,本来见书生他孤寂一人坐在火边,正想起身去陪伴他时,不料湘妹妹先起身去了,自己就不好再去平添无趣,只好合眼假寐,耳中却不由自主还是听着他们两人的谈话。
在火边静静坐了一会,武书生劝秦湘女重新睡下。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来,闻得远处淡淡鸡啼。幸好一夜无事。
蓝素心催促众人起身,搭锅造饭,吃罢上路,赶早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