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忽然间对皇帝有了些改观了。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对他的另一个孩子有这样的慈爱心肠了。
第一个，便是他以为画画是他女儿的时候，他不惜为了画画而那样去对待一个他从小宠到大的长宁公主，而这第二次，自然就是现在了。
“不必，”顾昭忽而冷声开口，“去备水来。”
顾昭朝皇帝躬身，这姿态，便是要强行验血了，我忽然觉得这一场戏的确很是精彩，每一个人都是炉火纯青的戏子，演绎着这一幕幕的戏码。
“昭儿？”
皇帝忽然开口，我大抵也是明白了皇帝这么执着的用意了，不过就是为了顾昭能在往后朝堂上能以立足。
可是皇帝也能明白，让顾昭这样忽然冒出来的人以皇族的身份立足，最为有效的方法，就是血脉。
这并不是皇帝他一个人说好就能服众的事情。
所以，顾昭今日，其实不验血是根本就不行的。
有宫女迅速去取来了物品，递到了皇帝跟前，皇帝握着匕首，迅速将自己的血滴入了碗中，在清水中漾起了一朵血梅花。
顾昭笑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仿佛就是在对着我一样，在我看来，这便是挑衅般的笑容。
忽然之间，我觉得上官佯的话是正确的，既然已经是这么铁定的事实了，我还在怀疑什么，为什么方才不阻止呢？
他不应该验血的，他这么一验血，自然能证明他的名正言顺，可是却对我来说，将会是往后的日子里的一大阻碍。
直到最后，我眼睁睁地看着碗里的两滴血缓缓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这才了然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
果然是这样，他果然就是皇帝的人，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他是皇帝的人，皇帝将他的身份故意隐瞒起来，对外说慕容昭已经暴毙，可是却让他无声无息地侵入朝堂之上，为自己暗中培养势力，拉拢各派。
我明明一开始就在怀疑，可是事情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众位大人，还有什么异议吗？”
顾昭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睁开眼睛，知知在一旁拉着我的袖子没有松手，我明白她是在提醒着我，我自然不会忘记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我笑了笑，拍着掌开口:“哟，真是没有想到啊？顾大人身上竟然真的有陛下的血脉呢？顾大人的身世，派人一查便能查个水落石出，这如今这一幕，倒是像是变戏法一般，让本相感觉到了困扰了呢？”
顾昭开始移动步子，缓缓朝着我的方向而来，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这倒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察觉到如此危险的气息。
知知被迫松开了拉着我的袖子的手，随即，顾昭便已然贴近了我的耳畔，我听见他微微笑着的声音，像是从前，我听过许多次一般。
他道:“昀昀还是不要说话得好，我会生气的。我一生起气来，也就不知道自己要说出些什么昀昀不想说出来的事了。”
眸子骤然睁大，知知在一旁离得不算很远，自然也能听见方才顾昭的话，而这话，或许旁人听不出来什么，可是却在我们这些知情的人来说，早就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顾昭此刻，不过就是在威胁，用我的身份在威胁。
我忽然间就笑出了声来，而下一刻，身体就已经再次做了决定，猛然的一声响亮贯彻整个大殿。
顾昭的脸颊被我扇向了一边，大抵是我下手太重，又或者是顾昭没有防备，我看见了他嘴角淌下的鲜血。
他扭过头来看我，眸子一片澄清，我听见他开口:“怎么样？出气了吗？”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方才这一幕已然发生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而这时候顾昭已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皇子身份，我如今对着皇储动手，自然足以令皇帝大怒。
我没有理会顾昭的话，伸出手来将他推到一边，而知知迅速便回到了我的身侧。
呈现出来的，是保护的姿态。
我将知知拉了拉，旋即将手横挡在她面前，用意很是明显，趁着皇帝大怒咆哮之际，我截断了皇帝的话。
“陛下，臣近日身体不适，是以有时候也就不知道臣自己在做什么，不过，刚刚对皇子冒犯一事，臣自请罪，臣愿罚俸半年，且，”我顿了顿，猛然抬起眼睑，对着皇帝，一字一句般开口，“臣愿意自去天牢，面壁思过。”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抽气声响起，大抵刚才我打了顾昭这个皇子都没有现在这股子躁动，仿佛我方才所说的话就如同一个不定时的威胁一般，在敲击着众人的心。
“丞相不可！朝堂之上不能没有丞相！”
我微微诧异，这话不对啊，我的人何时会如此不明白我的意思了？这么明显的自请难道还看不出来？
我回头一瞧发言的人，也只一眼，我便知晓了这人是顾昭的部下，自然也都是向着顾昭去的。
我一愣，便没事人一般回过头去，心里也多少有那么些安慰，也幸好，这出声的人不是我的人，要是我的人有这么蠢的，还真的没有勇气来上朝了。
“那依这位大人的意思是……本相冒犯了皇子，连个请罪都不用吗？本相在这位大人的心目中，还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啊？既然如此，那么不如大人以后跟着本相可好？”
我的话一出口，那位大人便再也没有出言过了，我笑着望着一旁，视线忽然就与之前一同进来的莫尧撞了个正着。
我一愣，怎么把这位给忘记了。
这莫尧，我倒还是得靠着他，让知知去见一面沐寅。
“沐相近来也很是猖狂啊？也不知道这沐家的公子沐寅同为慕容复谋反同党一事，沐相难道不用解释解释吗？”
皇帝忽然出声开口，虽然我也不知道皇帝这是为什么要将话题给引开，不过倒是觉得，皇帝此举定然也有他的目的。
我笑了笑，缓缓出声开口:“陛下，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啊？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的面色忽然难看到了极点，我笑了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陛下，我这难的请一次罪，陛下不会不允吧？”
我惊疑地开口，的确，我当众打了顾昭，若是这样的话，皇帝不但不闻不问，还一昧地不问罪，自然说不过去。
且，极为损害顾昭现在的处境。
我笑得很是开心，像是去牢里，也是一种开心一样，而顾昭这时候却是再次凑上来开口。
“昀昀这是想去见慕容复？”
我闻言抬头看他，丝毫不曾避讳开口:“怎么了？不行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若是昀昀想要与慕容复联手的话，那还不若不去得好，这样的蠢货，与昀昀一起的话，也不知道会怎么拖累你。”
望着他的笑脸，我忽然也跟着笑了笑:“哦？是吗？可即便如此，那也不用大皇子您操心吧？”
他眸子一顿，仿佛像是一只受伤的麋鹿，我笑得肆意，知知却站在我身侧，伸出手来将顾昭再次推了出去。
我一愣，也没有想到知知会先一步出手将顾昭推开，只不过，这对于我来说，也就是无所谓了。
一旁的莫尧见知知的动作，仿佛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上来干嘛的了，他忽而上前一步开口。
“启禀陛下，沐相目无王法，的确有罪，而如今既然沐相已然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既肯请罪，自当要罚的，不然又如何服众？”
我笑了笑，也不知道这莫尧是想要干什么，总之，我倒是觉得这莫尧仿佛将所有的敌意都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了，连带着知知的那一份。
对，的确，就是这样，这莫尧看着我的眼神像是一个豹子看见了猎物一般，而看向知知的眼神中，又带着些怜悯。
果然是美丽的姑娘出来好生活啊？走哪都吃得香。
“依臣的想法，将沐相放入大牢实在不妥，且不说有辱臣相的威严，且还耽误朝事，不若……杖责五十便可，而这位沐相带来的女子，”莫尧忽然抬头，望着知知的神色带着些异样，“臣斗胆向她求情，只将她谴回府中……不做追究。”
我:“……？？！”
所有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我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什么？？？！
这莫尧是要上天了的节奏啊？
竟然敢诳我？
我笑得狰狞，一手搂着知知的腰身，一边温柔地询问:“知知意下如何？这莫大人要你回府呢？”
知知娇羞地躺在我怀里掩着面，道:“家主？家主在哪里，知知便在哪里，知知又岂会独自离去？”
我笑了笑，望着莫尧诧异且惊讶的脸庞笑着:“我看莫统领仿佛对我的人很感兴趣啊？不若我做个顺水人情，将知知送于莫统领？莫统领可要为我尽尽心力？”
一句轻佻的话语一出，胳膊上瞬间就传来一阵疼痛，知知掐着我的肉，我疼得眼冒星星。
可是这么重要的场合下，我真的不能表现出来啊？！
莫尧这个人，是皇帝的人，就凭着他无召便进入了大殿，且皇帝还不追责他这一举动来看，便知道，皇帝是很看重莫尧的。
只是，莫尧这提议，实在有些公报私仇了，杖责五十？他怎么不去吃翔呢？
我的目的只不过是去天牢而已，我若是光明正大地提议自己去天牢，皇帝自然不会允许，可若是因为自己有罪，所以才去天牢，那么便来得名正言顺了。
即便，他们都能猜测到，我去天牢的用意。
“沐相今日很是放肆。”
皇帝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我一向都知道他不可能会与我来真的，毕竟，他也不想将这层窗户纸捅开。
我还是笑着，缓缓看向了顾昭，却又是对皇帝开口:“我这侍妾，我是很疼爱她的，自然看不得旁人欺辱了她，只不过，今日她闹着与我一同来上朝，的确有不对之处，臣会将她带回去，好好管教的。”
上官佯自是明白我的用意，他动了动身子，便有人上前来将知知带下去，知知没有动弹，我回头看了一眼，便知这人是京兆府尹那边的人，便微微颔首。
知知这才安心地跟着那人离去。
如此，我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他们能不能知道我具体要做什么，即便他们猜出来，那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我的目的达到了就可以了。
“这样做，陛下可还满意？”
我微微颔首，顾昭就站在我的面前，瞧着我的面容，忽然低声开口:“你很想见到慕容复？”
我闻声望去，见着顾昭的脸时，我忽然之间就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但是却又没有说什么，我偏过头去，道:“与你何干？”
“你想去天牢，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去见慕容复，你真的要和他联手吗？我以为，你会去见沐寅。”
我微微笑了笑，觉得他现在提起沐寅这个名字真的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沐寅？你害他难道害得还不够吗？你想干什么？你自己做的好事，你想要沐寅给你背黑锅？”
“他不会有事的，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会出事，”顾昭缓缓开口，眸子看着我，像是渡了一层光辉，“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