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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巡天下张良行刺

2017-07-26发布 10217字

始皇帝元年的新年最终还是平平淡淡的过去了。胡亥知道嬴政要考校自己的功课,便认认真真准备了很久。但是眼看着新年就要过完了,嬴政也不曾召见他。就在他打算主动去找嬴政的时候,却听闻嬴政已经离开咸阳,往陇西而去了。这让胡亥很是伤心,他不理解嬴政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会不兑现对自己的承诺呢?

在大秦一统的第二年,驰道初步修建完工。因为大秦驰道原本就是按照旧时秦地的规模修建的,所以秦地的驰道最先完工。当一个人功成名就的时候,总是需要与人分享这一种快乐的。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孤独的,嬴政也不例外。他很想与别人分享自己铸造大秦帝国的这种快乐,但是他却一直找不到这样一个人。赵高固然对他忠心耿耿,但是自己经历的一切赵高都心知肚明,这种快乐似乎是没有办法分享的。

扶苏、胡亥、李斯、隗状、王绾、蒙恬……

一个个整日陪伴自己的人似乎都没有办法与自己分享这一种快乐。他开始发现帝王心术已经把他打造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他已经没有机会获得寻常人能够体会到的一些感情了,他慢慢发现自己是世界上最孤单的那一个,于是乎他开始感慨:“朕甚孤,朕甚孤!”

站在他身边的赵高听着这话,默默地点头表示认同,眼中也会流露出同情来,让嬴政觉得赵高真的是十分了解他。实际上与嬴政相比,赵高才是世界上最孤独的那一个人。毕竟嬴政有妻子,有儿女,而赵高什么都没有。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赵高不再惶恐,不再胆怯,不再抱怨,不再退缩,只是低调地融入嬴政的内心,让嬴政把他当作最信任最亲近的人。这里面有一种沉默与爆发的酝酿。

嬴政当然不会注意一些。他清楚的把自己放在统筹整个天下的尊位之上,理所应当的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向他臣服,赵高这样一个近侍即便被他提拔为中车府令,他也不会把赵高真的当作李斯王翦一样的人认真看待。至于胡亥这样的小屁孩和郑氏这些个后宫美人,都只是他无聊时用以排解寂寞的一种工具罢了,他更不会去在乎这些人的感受。

这个世界上能够兼顾功名利禄与情爱生活的人少之又少,现实往往是热衷于功名利禄的到最后发现他没有可以慰藉的感情生活,而沉醉于平凡生活的人发现自己一事无成,当然,在这里写诗弹琴不是什么成就。

为了排解心中的大寂寞,嬴政打算衣锦还乡。而这一次衣锦还乡,确实让他体会到了极大的换了。故乡百姓们对嬴政的巡视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百姓们夹道欢迎,载歌载舞,阿谀奉承之声发自肺腑,直让嬴政觉得飘飘然欲仙。

等着按照秦人东出函谷关的路线回到咸阳之后,嬴政仿佛是吃了一道天宫的美味佳肴,只觉得唇齿生香久难断绝;又仿佛是又听了一遍高渐离的击筑之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又仿佛是诗人看到了世间罕有的美景,流连忘返不能自持。

见到嬴政整日里都巡游陇西之事念念不忘,赵高很快便揣摩出嬴政的心思来。所以回来没多久,赵高便对嬴政说道:“陛下,齐地那边匪患颇多,连日来各郡县均由缉拿盗匪的奏疏送至咸阳。依微臣看来,原先齐国为最后灭亡之国,我大秦对之疏于统治,各郡县官员任用多沿用齐国旧时官员。故而齐地黔首恐怕有不臣之心,念齐之意。陛下不如东巡齐地,以天子之威服齐地之民,让齐地黔首皆知天下一统,皆因臣服于陛下,如此民心归服,大秦江山方可稳固。”

……

远在巨野湖的彭越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张口骂道:“那个没鸟的家伙骂老子?”骂完继续朝着船上一看:“是不是你们?”

被他抓起来的富商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那就赶紧把银子都拿出来,不然别怪爷爷我不客气!”

……

赵高这话对嬴政而言可真是一瞌睡就送来一个枕头。嬴政闻言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连番巡游,恐怕耗费甚大,百官恐怕有所非议。”

“陛下,巡游只为收服民心,此为大秦之福祉,百官深知其中厉害,不会妄言的。”赵高说道。

嬴政于是便点了点头:“那你便规划一下路线,随我一同东巡。早听闻齐鲁地区山势巍峨,水势峥嵘,此嶙峋之地,自然多嶙峋之人,匪患多之亦属正常,朕亲自前往巡视,当教天下太平。”

第二次巡游不比第一次回家探亲一般从容简单,赵高为嬴政准备了盛大的排场。单单是随行的车辇就足足有二十驾,每一驾都有近乎一丈长的车辇。而嬴政自己乘坐的车驾更是足足两丈长,马车之上的窗户就足有四扇,每一扇都像是寻常屋宇一般大小。这一辆车驾,是赵高专门吩咐人为嬴政打造的。

嬴政当然非常满意这种排场,在宏大的奏乐声中,他坐着马车,敞开着窗户慢慢走出了咸阳,离开灞上朝着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泰山而去。而咸阳城外早得知嬴政出巡的百姓们则纷纷在道路两旁围观,每个人都以看到马车中的嬴政为荣。

赵高对嬴政所说的话很明显是有道理的。当各地百姓看都嬴政之后,那种对于天下王者的敬畏一下子便真实起来了,这种盛大的排场更是把嬴政的帝王之气衬托得更加辉煌。但并不是所有的人看到嬴政的帝王之气便会骇然,然后选择低头臣服。此时在灞上就有这样一个人叫做刘邦的,见到嬴政出巡的场面之后不仅没有臣服,反倒是陶醉起来了,下意识地便喃喃自语道:“大丈夫当如是!”关于这刘邦,咱们第二卷再表,现今知道有这么个人物便是。

话说赵高这一路上跟着嬴政出行,每天早晚都负责安排嬴政的吃喝拉撒,每新到一个地方还得提前与地方县令郡守交接让他们准备迎接皇上,可谓是鞍前马后不辞劳苦。但是赵高从不曾抱怨,做事勤勤恳恳,这一切嬴政看在眼里,心中对赵高的喜欢与信任更多了几分。

但是赵高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对嬴政忠心耿耿的人了,此时此刻,他心中有着很大的念头,那就是亡秦。嬴政每天只是接受朝拜与赞颂,出游除了游山玩水之外更多的是享受百信对他的敬畏。而赵高却时时刻刻主意观察着各地的民生民情。因为各地同时要承担修建灵渠的徭役,每个月都派一二十人往南方去保证大将军王翦南征的后勤无忧,加上连年征战百姓多有荒地,所以眼下百姓们过得并不好。一路上不少的县令都跟赵高说,当地徭役实在是太重,修建驰道的工程实在是太浩大,让赵高帮忙在嬴政面前美言几句,希望嬴政能够见面当地的徭役。赵高表面上应承着,实际上根本没有跟嬴政回报,只是隔天直接言辞拒绝县令的请求,说是个地方徭役都是一样的,不能够分别对待。除此之外,赵高还尽可能让各县令都拿出全县最好的东西来给嬴政享用,把嬴政伺候舒服的同时能够花费一个县近乎半年的营收。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三月份的时候,嬴政终于来到了鲁地。

因为大秦建国之后实行新的律法,每年以十月为初,以九月为末,所以虽然三月,天气已经十分的燥热。嬴政闷在车上只觉得头昏脑涨,似乎是中了暑气。听着四处哇哇叫着的蝉,看着氤氲的湿气,嬴政只觉得心情烦躁无比。

赵高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每天不断给嬴政喂着汤药,等着到了泰山脚下的时候,嬴政已经好利索了。因为在车上睡了十多天的缘故,嬴政很是想下车走动一番。随行的侍卫们考虑到这旁边也没有居住的黔首,嬴政路面之后不会引起他们应付不了的恐慌,当下也没有多做阻拦。

泰山实在是陡峭,山路难走,一行人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天快黑这才到了山顶。而嬴政登山之后,早有侍卫把事先准备的帐篷坐垫给准备好了。借着暮色苍茫,看飞鸟归巢,云蒸雾饶,嬴政心里颇为开心,朗声说道:“拿酒来!”

赵高赶忙回身给嬴政找酒去,随行的人很多,准备的东西倒也齐全,赵高很快便找到了酒。只是搬运这些东西上来的士兵气喘吁吁地站在一边,一个个也顾不得艳羡那嬴政手中的美酒,只是担心晚上入夜之后若是风太寒,他们该怎么熬过去。

第二日嬴政看了泰山日出,只觉得眼前景色美妙无比,想要唱歌却不知道唱些什么,想要吟哦却又不知道该吟哦一些什么,心里想着,要是高渐离这个时候在就好了。他若是知道荆轲也是一个诗人,恐怕还会希望荆轲跟高渐离此时都呆在他身边。一个个侍卫此时则瑟瑟发抖地站在嬴政身后,有几个还是不是轻声打一下喷嚏。然而景色再美妙,驻足一个山头看到得也有限,不到中午嬴政便看腻了,当下便开始下山。

夏天的天气总是捉摸不定的,早上看着朗朗红日和浓厚的白云,大家都以为今天是个晴天,然而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天便突然下起了大雨。这暴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着,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嬴政看到前处有一颗大树,便不管不顾朝着那大树而去。赵高一早就注意到有不少侍卫都已经生病了,前方那大树虽然够大,但是这些个侍卫肯定不敢与嬴政一起站在大树之下避雨,只能站在雨里淋着。当下他便大喊一声:“随行的士兵们就地避雨,等着雨散天晴之后大家在来陛下身前集合!”

众士兵正担忧之时听到这话,心里十分的感激,当下唱喏四散开来。只有赵高跟着嬴政匆匆来到了那大树之下。这大树枝繁叶茂,密密匝匝的叶子仿佛是紧密契合的瓦片,挡住了所有的雨水,这让嬴政十分震惊,他忍不住便开口说道:“这大树解朕一时之难,朕要封他为五大夫!”说完之后他才突然发现树下竟然站着几个一起避雨的书生。那书生们看到嬴政,也都十分的惊讶。

赵高正要呵责他们离开,嬴政却突然来了恶趣味,伸手拉住了赵高。那几个书生看到嬴政一身衣服机器华贵,而身旁的侍臣穿着也非同一般,当下便知道这两个人是富贵人家出身。

凡是富贵人家出身必然衣食无忧,衣食无忧而不流连于酒色却有心思游山玩水的,必然都是情趣高雅之人。咸阳人和鲁国人说话还有些不一样。咸阳地区虽然勉强算是中原地带,但方言很多,嬴政开口说了那么一句众书生一时之间还没有听懂,故而没有认出嬴政的身份来,只倒是这个人是寻常王公贵族。当下他们便上前躬身请礼,问道:“敢问这位老爷何方人士?”

嬴政看到这几个书生没认出自己,脸上笑盈盈地说道:“自咸阳灞上而来,做生意的。你们几位也是要登山?”

“不错,前日我们便已经来到了泰山,只是因为始皇帝要来封禅,故而山下有重兵把守,我们不得登山,耽搁了一日这才上山来。”一个书生解释说道。

而另一个书生则笑道:“唉,我们也都是没福分,没能见到咱们这位始皇帝。”

嬴政闻言心里一喜,笑道:“你们这么想见到始皇帝?”

“那可不是,始皇帝出游齐鲁,谁人不是争先恐后地去瞧一瞧这位千古一帝的模样?”一书生情不自禁地说道。

听到这话,嬴政心里越发高兴了,而赵高则默默底下了头!

“你们觉得咱们这位始皇帝如何?”嬴政继续问道。

书生们听到这个问题一个个都来了兴趣,然而就在大家要畅所欲言地时候,突然有一个书生站出来说道:“唉,不可妄语。咱们这位始皇帝可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他,要是风声传出去说不准会有无妄之灾。”

嬴政听这书生这么一说,立马觉得有些扫兴。众书生闻言也都纷纷凛神不敢再多说什么。显然大家对于始皇帝的禁令都忌惮得很。

谁知道这个书生紧接着又说道:“不过在这荒山野岭的,咱们说一说他倒是也无妨。”

“哎,就是。”有书生立马接茬说道:“我觉得咱们这位始皇帝着实了不起。虽然连年征战甚耗民力,但是如今一统天下,以后便再无争斗,西周以来各诸侯国征战不休的局面已经成为了历史。光是这一项功绩就震烁古今无人能比了!”

嬴政闻言点了点头,心里真是美滋滋的。

另一个书生则说道:“至于车同轨书同文这些政令,虽然导致个地方怨声载道,但那都是因为众人都没有远见。这文化上的大一统才是真正的功绩,比统一六国更要重要一些。议论这些政令不是的人,大都是一些个愚蠢的老百姓,他们不通文墨不不能理解始皇帝的用心良苦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始皇帝才喊他们是黔首嘛!”另一个皇帝搭腔说道。

听着别人当面议论自己,而且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种感觉让嬴政飘飘欲仙,简直比在泰山上看到美景还要让人舒爽。当下他便问道:“那这始皇帝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听到这个问题,众书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说道:“为政太严苛了。”

听到这个答案,嬴政有些个不理解,当下便说道:“据我所知,始皇帝推行严法,是听从韩国韩非的建议。我也看过那韩非所著的《韩非子》,其中确实都是金玉良言。以法治国之道,我觉得就是最好的,你们难道觉得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

外面下着大雨,山路上已经有了潺潺的流水,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谈论起国家大事儿,大家都有些个忘乎所以。

一书生摇头说道:“韩非子乃一代圣贤,我虽然尊崇孔孟之道,却也不得不说商鞅韩非这些人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不是他们的主张,一统天下的绝不是秦国。”

“不错,韩非所著《韩非子》内容精深奥妙,我曾有幸在洛阳看过一遍,至今回味无穷。”

嬴政闻言更是不解了:“那你们为什么还觉得严刑治国有所不当呢?”

“这位老爷,您这就有所不知了。”一书生站了出来,站在嬴政面前,一开口就先说嬴政没有文化。这要是放在以往,嬴政早吩咐人把他给斩了,但是此时此刻,嬴政却没有生气,只是侧耳听着。

这书生继续说道:“这治国之道,不光有商鞅和韩非的法家,还有孔孟的学说,还有老子庄子的学说。这三样是完全不同的。”

嬴政冷冷笑道:“可是尊崇礼制的宋国最早被灭,推崇道家的楚国也已经败在了秦国的手下,这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

“当然不能。”这书生理所应当地说道:“法家治国,最能够压榨民力,使得国家富强,然而这富强只是一时的。若是长久以往如此施政,必然导致百姓怨声载道,国家同治也不会长久。”

“此话怎讲?”嬴政冷冷问道。此时这些书生的话已经使得他动怒了。若是这些书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恐怕会将之全数诛杀。

“这位老爷,一看你就是富贵人家,不曾见过民间疾苦。我来跟你说一说现在咱们鲁国的情况吧。单单是徭役这一项,就已经使得百姓不堪重负了。先是修建驰道,这就要调用大量的民力,劳力十去其二。”

另一书生赶忙接着说道:“随后又是修建灵渠,天下劳力又十去其二。”

“而始皇帝仍然不满足,依旧在征收士兵,不知道是要在何处又起兵征,如此以来,天下劳力有去其二。”

“剩下的这些劳力用于耕作,根本就不能够养活一家人。百姓经食不果腹,长此以往,怎么能行?百姓也都是人,也都应该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啊!”

这些个书生大都信奉孔孟之道,推崇的是孟子的民本思想。

“再者律法太过严苛,一家犯罪十家连坐,使得邻里之间各自提防,原本的和睦有爱都荡然无存!长此以往,必然人心惶惶。”

“而刑法严苛直接导致法不责众,众多郡县看似没有多少犯罪的人,实际上不是因为犯罪的人少,而是要施刑的人太多,直接导致当地官员不能够把所有人都处死!”

“为什么现在有许多亡国之民心生反秦的念头,就是因为法律太过于严苛了。”

……

这些个书生说起如今天下的形式来一桩桩一件件,竟然是个没完没了。

赵高冷冷看着唾沫横飞的书生们,想着一会儿嬴政处死他们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方法,是砍头,还是车裂?是跳崖还是赐毒?

但是嬴政虽然皱着眉头,却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所有的书生都说累了,他才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你们以为应该如何治国才是?”

听到这话,原本说乏了的书生们一个个又来劲了。

一书生二话不说先上来背了一段:“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这是孟子的话?”嬴政问道。

“不错,看来老先生果然是一个饱读诗书之人。如此说来,我们还真可以畅快一谈。”

嬴政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连年征战,早已经使得百姓疲乏不堪,所以我以为,始皇帝车同轨这样工程浩大的政令固然应该实行,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实行,应该让百姓们休养生息三五年,国家富足了,百姓繁荣了,再慢慢来。”

“同理,对南的征战也太着急了。我大秦已经统一中原,这天下再无什么对手,南征北战再简单不过的胜利,早一年晚一年并没有什么区别,实在不应该让百姓们继续承受过重的徭役。此时只要始皇帝实行仁政,让天下休养生息,六国亡民必然无不臣服,哪里还有有那些个四处拉拢人手打算作乱的人。”

“是啊,咱们这位始皇帝英雄无敌,睿智无敌,就是太过于心急了。”

说着说着,雨不知不觉便晴了,这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着大雨停下之后,嬴政随行的侍卫便纷纷赶下上来跟在嬴政身边。看到这一众侍卫,书生们都吓了一跳,纷纷猜测其嬴政的身份来。

嬴政看到书生都不说话了,便张开双臂朝着书生们笑了一笑:“朕便是始皇帝。”

听到这么一句,在看看随行的这些个侍卫一个个虎步熊威,根本不是郡守县令的守卫们一般松垮的模样,书生们已经信了半分,在加上前些天始皇帝登山的消息,书生们便立马相信了。这一下他们吓得不轻,在始皇帝面前信口雌黄,这罪过可大了去去了。

看到众书生脸色一变,吓得都有些个发颤,嬴政也没有解释安慰,只是转过身躯,看着空山新雨后的清丽山色,嗅着山野之中芬芳的空气,淡淡说道:“你们说的话,朕的儿子扶苏也曾经跟朕说过,只是不曾有你们这般具体而微。以往朕一直以为扶苏不过是看书看坏了,此时听你们这么一说,看来是朕有所失察。你们放心,朕此番巡游天下,必然会认真视察,若是果真如你们所说,朕必然会宽松行政。”

众书生闻言喜出望外,一个个立马都眉飞色舞了起来,快活得仿佛忍不住都摩拳跳跃。

嬴政这时突然转身又看向了这些书生,书生们赶忙立定。嬴政问道:“放此你们说朕此番前来登山,是封禅,这封禅二字做和解释?”

得知嬴政的身份之后,众书生也不敢无礼了,一个个赶忙低头说道:“启禀皇上,所谓封,便是祭天,所谓禅,便是祭地。这泰山有五岳之首的称号,是天下群山之最。草民等皆认为陛下的功绩前无古人,祭祖已经没有必要,此番前来便是祭拜天地。故而民间流传陛下封禅泰山一说。”

“哦,这个说法倒是也不错。既然是祭祀,总得有个仪式。”嬴政沉吟着说道:“你们几个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朕拟草一篇祀文,朕刻石以录,传之后人。”

不久之后,泰山之上便多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始皇帝临,作制明法,臣下修饬……”

等着离开鲁地之后,嬴政便继续往东,向赵高所说匪患最多的齐地而去。而齐地的百姓们听闻嬴政要亲自前来巡视,一个个也都是诧异不已。有不少百姓也很是期待见到这位了不起的帝王,而不少匪徒则以为嬴政是冲着他们来的,纷纷都暂时藏匿起来,不敢作乱。

而巨野湖这边,吴老三自从跟着彭越抢了几次之后,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到最后竟然比彭越还要跳脱猛浪。当彭彪把嬴政东巡的消息送到彭越耳朵边之后,吴老三立马兴奋了起来。

彭彪是个老实人,虽然当了县令,但是胆子依旧很小,他对彭越等人说道:“这一次始皇帝恐怕是来者不善,附近七八个县的盗贼们全都不敢犯事儿了,一个个要么解散回家,要么藏匿不出,你们最好也收敛一些。”

不等着彭越说话,吴老三便立马说道:“收敛,收敛个啥!彭哥,咱们来一票大的如何?”

“你什么意思?”彭越皱着眉头问道。

吴老三眼睛放光,说道:“咱们把始皇帝给劫了如何?”

众人闻言全都瞠目结舌,看向吴老三的时候都惊为天人。

“你小子是不要命了吧?人得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去始皇帝面前找不自在?六国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咱们这百十来号人能干了什么?”彭越不客气地说道。

“这不是愚蠢,这是勇敢!这不是送死,这是求存!”张良以后一统在刘邦手底下卖命的同僚正在暗地里骂他,此时正在一群韩国遗老面前做战前总动员。

“我已经跟郡守打听清楚了,此番嬴政巡游,必然会经过博浪杀。到时候东郭先生,您负责率队偷袭,先把嬴政身边的侍卫给调走一部分,南郭先生,等着东郭先生完事儿之后你再出手,把嬴政身边的侍卫再调走一部分。到了最后,我便负责刺杀嬴政。只要嬴政一死,我们韩国复兴有望!”张良信誓旦旦地说道。

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我们听张先生的!到时候博浪杀见!”

“不错,誓死要杀嬴政!”

一个个韩国遗老都聚在一起,大家仿佛都已经报了必死之心,拿出了至生死于度外的态度要刺杀嬴政。

然而等着嬴政到了博浪杀的时候,张良神奇地发现,所有的韩国遗老,貌似只有自己一个人来了。而其他遗老都事先派了人来给张良送来竹简,生病的生病探亲的探亲出丧的出丧结婚的结婚,竟然都推辞不来。

张良这一下有些发愣了,这不玩儿呢吗?

老子一个人怎么行刺?

摇了摇头,张良觉得不行,来都已经来了,不能空手而回,怎么着也得看看嬴政长什么模样吧。于是他便带着他东访仓海军时得到的一个大力士一起混进了人群之中,想要在街边看个热闹。百姓们看到张良身边这个人看上去瘦巴巴的没什么力气,但是手中却拎着一个脸盆大笑的铁球,都十分的好奇。这么大的铁球怎么说也得有一百多斤,这人拎着竟然毫不费力,也真是稀奇啊!

没有人觉得这人是刺客,而嬴政的侍卫们更不曾担心围观群众之中混有刺客。张良轻而易举地就站在了街边,静静等着嬴政前来。

但是等到嬴政马车赶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嬴政的守卫守护的着实松散,一字长龙走来,嬴政的车马旁根本就没有护卫。

大街本来就很狭窄,要是嬴政坐的马车稍微小一点,旁边还能够站下人,但是嬴政的马车差不多就有路这么宽了,旁边根本站不下人。

看到这一幕张良欣喜若狂,心中一遍遍地呼喊:“这他娘的真是苍天有眼啊!”

心情激动至于嘴上忍不住喊道:“三哥,给我砸死他!”

他身旁那大力士听到这话,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铁链把那铁球在脑袋上转了三圈,紧接着就给他“呼”地一声抡了出去。

这铁球看着虽然小,只有脸盆一般大小,但确实实心的,足足有一百二十斤。而这仓海君赠给张良的大力士又不是凡人,这一抡之下,铁球飞跃而出,在空中仿佛是轻灵的鸟一般,但是速度却快似闪电。

“啪!”

一声巨响之后当头的一个马车顿时四分五裂。

张良心中懊悔不已,怎么这大力士这么沉不住气,不等着马车走近一些呢?然而铁球已经扔出去了,他来不及看嬴政是否死亡,便赶忙说道:“三哥,撤!”

这大力士就叫做三哥,叫其他的名字他根本不听话。张良也不知道仓海君为什么给这脑袋有些问题的大力士起这么个名字,但是叫多了之后也叫习惯了,久而久之大家还都以为这人就是他亲三哥。

嬴政坐在马车之上正觉得无聊,突然就看到车顶炸裂,一个铁球落了下来,紧接着便砸破了车底。木梁断裂整个马车一分为二,他没有坐稳一屁股就栽了下去。

也得亏赵高为嬴政制作的这一辆马车足够长,要不然嬴政还真就被张良给搞死了。街道上的百姓们立马乱作一团,纷纷逃跑,等着赵高把嬴政从木屑之中刨出来的时候,嬴政一脸的尘土,看上去跟从土里刨出一个山药蛋一样。

嬴政醒过来之后,气得不行:“这是怎么回事儿?谁人丢的铁球?”

赵高赶忙说道:“皇上,有人行刺,臣已经派人前去追拿了盗匪了!”

嬴政气得不行,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统六国已经过去一年了,竟然还有人想着要刺杀刺激,当下他愤怒道:“同治郡守,把整个县城都给我围住,所有人不得随意进出,朕要将这刺客碎尸万段!”

是,赵高赶忙回复道。

等着在郡守安排的住处居住下来之后,嬴政心里依旧不解气,他随即便吩咐赵高,说道:“你写诏书,送往全国各郡县,让所有的郡县都严密长查探是否有欲图行刺者,但凡是有不轨想法的,立马给朕杀无赦!”

以后的十天之内,天下大索,全国各地都掀起了一波绞杀刺客的浪潮。而张良此时最为辛苦,他本来就不是山东人,说话是山西口音。作为韩国人藏在齐地,很是辛苦,可是嬴政的搜查力度一天比一天大,他东躲西藏,随时都有可能被抓起来。然而就在他走投无路想要放弃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消息说,嬴政竟然急匆匆要离开齐地前往南方了。张良这才送了一口气,得了一线生机。

让嬴政甚至于放弃搜查刺杀自己的刺客而匆匆离开的,是大将军王翦即将去世的消息。当王翦病危的消息传进嬴政耳朵里的时候,嬴政下意识心中便慌乱起来。一直以来,王翦都是他最后的倚仗,只要是自己遇到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只要是有什么困难的打仗秦国打不赢的,只要自己去频阳找王翦,最后总能化险为夷。这么多年以来,王翦凭借这他对秦国的忠心和不朽的战功逐渐取代了吕不韦在嬴政心中的地位,成为了嬴政心目中最有威望的长者。而且自己生日那一天王翦送来的那一封请战书更是让嬴政感动不已,自从看过那请战书以后,嬴政对王翦的感情便更加深厚了,不然他也不会说出王翦归来便为其封王的命令。

灵渠修建已经成功了不少,一路舟车劳顿,加之第一次坐船,抵达岭南的时候,嬴政已经满身的疲惫,甚至隐隐有些水土不服。然而看到岭南地区艰苦的作战环境,嬴政心中不敢有丝毫自怜,只是快马加鞭走到了军中。

王贲早已经侯在了军长门外,王贲一脸的悲伤,看到军长之中已经举起来的白色旌旗,嬴政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想法,他走到王贲身前,一把揪住王贲的衣领问道:“将军他,已经去了?”

王贲眼中泫然,却没有哭出来,只是摇了摇头:“父亲他还在等您!”

嬴政二话不说便冲进军帐之中,等着看到躺在病床之上瘦的皮包骨头的王翦时,嬴政的眼泪忍不住便哗哗哗留了下来,他一把包住王翦的身体哀声哭到:“老将军,是朕害了你啊!”

说完他便不住地哽咽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嬴政的声音,原本气若游丝的王翦慢慢睁开了眼睛。

嬴政很快察觉到了这一幕,赶忙擦了擦眼泪,跪在王翦床前说道:“老将军!您受苦了!”

王翦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是嬴政之后,脸上突然笑了。那满脸岁月留下的褶皱弯曲起来,仿佛是一朵灿烂的莲花:“陛下亲自来看老臣,老臣死得其所。”

嬴政只是不明白地问道:“既然身体有恙,老将军何不请辞修养?”

“瓯越一日不平,老将一日不敢回朝。如今大局已定,瓯越已大半臣服,小儿王贲主持局面便可,老将这也便放心了。”王翦说道。

“老将军,你这让朕如何是好啊!”

王翦却一把握住了嬴政的手,说道:“陛下,老臣临死之前,只有一句话与您说。封王一事,万万不可啊!”

嬴政却不说话,只是看着王翦,然后默默摇了摇头。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决定,非封王翦为王不可。

“封建与郡县之争,陛下心中已有明断,切不可因为老臣坏了陛下千古大计!否则老臣死不瞑目!”说完,王翦便没了气息。

任凭嬴政怎么呼喊,那闭上的眼睛也已经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