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会儿,石磊忽然冒出个念头,既然她极力想撇清跟这笔财富的关系,那她为何要跟踪自己呢?
反正已经开了头,那么干脆借此机会,把心中的所有困惑都弄明白吧。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说:“抱歉,还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韩汇慧瞟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请讲。”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呢?”
韩汇慧有些语塞了。怎么说呢,之所以纠缠不清,不是她想收回那笔财富,而是出于女人的一种微妙心理,因为那毕竟是一笔巨额财富,如果能始终长眠于地下,不见天日倒也罢了。但假如一旦被人发现了,她可不想让它落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手里。因此,她才搞了点小动作。但却万万没想到,这笔财富那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这令她十分震惊。她非常想知道这笔财富究竟落到了何人之手,于是,她才进行了追踪,直到发现那笔财富落到了自己小学时的校友,或者说是自己的学长手中时,她才松了口气,随即偃旗息鼓了。
对于石磊,她同样也有着深刻的印象。上小学时,石磊不管跟其他孩子在一起怎么淘,怎么疯,但只要是自己一出现,他立刻就僵住了,甚至手脚都没地方放了,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滑稽。
凭借女孩子敏感的直觉,她认为石磊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很在意自己。
关注往往是相互的,你对别人感兴趣,人家才可能对你感兴趣,彼此才可能心心相印。
此刻,面对石磊的发问,她则打起了马虎眼,“跟踪?我有吗?”
石磊见她想耍赖,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反问道:“你说呢?”
她却冷冷一笑,转守为攻了,“说起跟踪,我倒想警告你呢,今后可不许找私家侦探来调查我啊。”
石磊一惊,怎么,这件事她也知道了?
但他哪肯承认,既然对方都不肯承认,那自己傻啊?于是他故作惊讶道:“私家侦探?我怎么可能……”
韩汇慧却打断了他的辩解:“算啦,别说你不知道。我问你,咱们有十年没见了吧?可是刚一见面,你立刻就能认出我,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我的底细,这可能吗?”
石磊无语了。原本想质问她呢,却没想到把自己弄了个烧鸡大窝脖。
反戈一击取得成效后,韩汇慧开始却穷追不舍了,“说说吧,私家侦探都了解到了我哪些情况啊?”
石磊尴尬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想知道你是谁,是干什么的。”
“噢?那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
石磊点点头,“你在海关工作。”
韩汇慧眉梢一挑,讥讽道:“我要纠正一下啊,你的情报有误,我现在可不在那儿工作了,已经辞职了。”
“哦?”石磊不解地瞟了她一眼,心想,这么好的工作,不知道会让许多人嫉妒呢,怎么说辞就辞了?这也太任性了吧?
但这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他明智地选择了停止追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韩汇慧忽然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认识韩默吗?”
石磊一怔,韩默?怎么会不认识呢,不就是刚刚被自己扳倒的那个十恶不赦的古董商吗?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她怎么会认识韩默呢?石磊一时没回过神来,诧异地打量着她,机械地点了点头。
韩汇慧说道:“韩默是我叔叔。”
什么?……啊,竟然是她叔叔?怎么会?石磊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韩默——韩汇慧,哎呀,都姓韩,也是啊,可……如果不是她提及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到一块啊。这么说,自己无形之中已经把她给得罪了?他心中极度忐忑起来,这下可糟了,可……她怎么会有那么一个令人不齿的叔叔呢?
而且,她有那样一个叔叔也不要紧,但问题的关键是,她这个叔叔偏偏让自己给收拾了。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自己是韩汇慧家族的受益者,自己的一切都拜人家所赐。而回过头来呢,自己却反戈一击,对她家族中的成员痛下杀手,这不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吗?这……这可如何是好?他简直慌得六神无主了。
“是你把我叔叔送进了监狱?”韩汇慧目光犀利地盯着他,面沉似水,愠怒之情溢于言表。
石磊终于明白了,看来,两人之前所聊的那些话题,都无关紧要,只是些铺垫而已,而此刻她抛出来的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这才是她找自己见面的真实意图,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石磊非常清楚,尽管她那个颇有势力的家族已经遭到了灭顶之灾,但她的能量肯定没有完全消散,就看她现在的这股沉稳劲儿,也能窥出一、二了,她哪有一点儿颓废的样子啊?
而且,她能轻松搞定移动通讯公司的人,控制别人手机的接听范围,想让对方能接听哪个号码,或者不想让对方接听到哪个号码,完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玩弄于股掌之上,就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又有谁不会感到恐怖呢?
她可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哟,自己还真就不能低估了她。而且,她来找自己,肯定不会像普通的家庭妇女那样,吵一吵,闹一闹,也就完了。那么,她将会怎么报复自己呢?
想到这,他的额头上不禁渗出了冷汗,脸色有些发白了。完了、完了,这下可全完了,如果早知道韩默是她的叔叔,那么自己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去管这档子闲事了。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难道让自己向她求饶吗?那有用吗?而且,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啊。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不悔,悔了不做,就算是因此而失去了那笔财富,自己也不能低头求饶啊。那样的话,自己还算是个男人吗?简直连做人的底线都没有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退身步了,尽管他在韩汇慧的面前总是感到心虚,但不管怎样,也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相信她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是非曲直,她自会明白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么些年没见了,谁知她会不会变呢,她还会是当年那个清纯的小姑娘吗?
爱咋咋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她为此事而耿耿于怀,非要讨个说法的话,那随她了。
他机械地点点头道:“嗯……是,是的。”
韩汇慧冰冷地追问道:“为什么?”
石磊的喉咙蠕动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自己可真怂,为什么要怕她呢?自己又没干坏事,有什么可心虚的?
而且,让他稍感心安的是,她此刻既然能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谈,就说明她还是给自己留了申辩的机会的,想听听自己的解释。否则的话,她就不会露面了,而是直接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动手了。
人嘛,都是讲道理的,相信韩汇慧也是如此,她肯定不会拿着不是当理说。那么,自己可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想到这,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缓缓说道:“嗯……怎么说呢,关于你叔叔的事……我只能说对不起了。首先,我不知道他是你叔叔。其次,如果你若是了解了他都干了些什么,恐怕你也就不会责怪我为何会这么做了。”
接着,他讲述了自己邂逅杜一帆的经过,讲了韩默所做的那些罄竹难书的丑恶之事,以及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样给杜一帆帮的忙。说韩默的恶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最后,他鼓起勇气,竟然反问道:“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韩汇慧的脸上毫无表情,变得更加苍白了,半晌无语。
她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父辈的这哥几个当中,属自己的这个二叔性格阴险,不合群,做事阴邪乖张。
对于自己叔叔的所作所为,她也感到无可奈何。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石磊却倔强地昂起了头,“不对,你这分明是在替他开脱,这可不是一般的小过错,而是犯罪。他是咎由自取。”
韩汇慧娥眉微蹙,眼中的寒芒扫过来,意味深长道:“听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句话吗?”
石磊明白她这句话的潜台词:你花着我的钱,却用来对付我的亲属,这让我心里如何平衡啊?
他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我当然听说过。不过抱歉,我压根儿也没想过跟你作对。但是在当时,面对那妇人无助的眼神,我实在是无法做到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并非我有多么高尚,而是出于一时的义愤,所以才……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了。如果你觉得心理不平衡,那就随你的便吧。”
她一动也没动,木雕泥塑一般,但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了。
沉默良久,她终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呀,还是那么犟。”
听她的语气,石磊仿佛得到了大赦一般,心中一阵狂喜。看样子,她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了?真是谢天谢地啊,自己算是躲过了一劫。
他咧嘴苦笑道:“没办法,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嘛。”
两人互相盘问,互有攻守。只不过至始至终,石磊都感觉到对方有一种气势在压制着自己,这让他有一种人在矮檐下的感觉。说韩汇慧盛气凌人吧,也不准确,因为人家并没有刻意摆出那样的架势来,而是骨子里自然而然地滋生出来的。
石磊很恼火,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武大郎卖炊饼——人软货囊。
究其原因,还不都是让那罐黄金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