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牵着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草原上，这片草原表面看上去一望无际，绿茵平坦，实际上走进来才发现都是骗人。大坑小坑随处都是，小空原本盘着尾巴蜷在老马背上，最后实在受不了这种快把肚子里的肠子都要颠出来的感觉，晃了晃圆圆的脑袋，肥重的身子努力爬上马头，四只短爪死死抓住老马的脖子的鬃毛，老马被他身子一压，头垂得更低。

凉芫见状笑骂道：“小空，你该减肥了，再这么长下去，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小空愤怒地看他一眼，吡着牙：“还不是怪你，也不知你从哪摸来的假冒化形丹，二十年了也不见变回原样。”

说到这个他就来气，他一棵好好的香椿精愣是跨跃种族，成功从植物变成了动物，这酸爽，简直不要太棒好么。

“说是二十年，只是凡间的算法，放天界也不过是两天的功夫。”青年笑着顺毛道，隔着厚重的毛发，手指尖传来白猫的体温。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天上一天，地下十年？而且你们神仙算修为都是按凡间的时间算啊，动不动千年万年的，这样说来，按天界算不不都是十年百年？”

“这个嘛……”凉芫抚额，他倒是没仔细去想过，只是大家都这么算，他曾经也有过这个疑问，问风澧，他也说不知道，他又不是那种为了得到答案去查书追究到底的人，后面就把这事给忘了，以后再上天问问风澧就是。

“还有啊，最近我发现你行事越来越诡异了。”猫脸上的胡须抖动两下，小空煞有其事地说。

“诶？有吗？”

白衣青年挠了挠头发。

“有的。”小空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开始数着爪子念道：“你看，十年前，自你见到天上那红光离开紫阳观起，你这一路走来都是吃吃喝喝，听各地风俗，看各地风景，却再也没有踏入过一处修道之处，你不是说你是来人间寻‘道’的吗？”

“还有啊，这一次你明明视人间的金钱如粪土，遇见求影时却偏偏要把自己的形象往那上面靠，你是想以后在凡间做生意吗？”

“哎呀，这些细节不要在意嘛。”凉芫不在意的挥挥手，气得小空想直接挠他两爪子。

“这十年我没去寻找同道中人，是因为紫薇真人前十年给我讲解所谓的人间所修之‘道’，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游戏人间，就是想从中理解点什么。”

“那你理解了吗？”

“不理解。”白衣青年很光棍的表示，对小空投来的鄙夷眼光不痛不痒。“所以我下一个目的地还是想找间修道的地方继续混在其中，这一次我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体验一把。”

“哧。”

小空对他的想法不以为然，以普通人的身份？怎么个通法？他本身就是个仙人，人家修道的地方又不是傻子，他一出现，凡人看不到祥瑞，不代表他们看不到，这厮在他们眼中就是个移动的彩虹好么？还想瞒着人家混进去学人家的修的“道”，傻不傻。

“不懂则问，不懂则问。”

凉芫学着凡间书院中那些个读书人的样子摇头晃头，眼中闪着笑意，只差没把“快来问我呀，我就不告诉你”写在脸上，小空不屑地看了一眼，把头扭向一边。

“唉，小空你这态度真的让我好伤心呢，本来还想告诉你凉国与乌委国之间的爱恨情仇，又为何会相爱相杀百年的呢，可是看你这模样，怕是已经不想知道了。”白衣青年假装抬起袖子掩面假泣，眼角却偷偷注意到白猫的耳朵动了动，他笑了笑，趁对方还没抓狂前，一把拎起，放入自己怀中。

“说起凉国与乌委国的百年国仇，还得从凉国开国皇帝何沛说起……”

青年温润的嗓音低低地诉说着这一段百年恩怨，身后的老马亦步亦蹒地紧跟其后，嘴里还咀着一把青草。

蓝天白云，青草碧连天，一人一马一猫行走在茫茫草原，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抿着嘴跟在他们后面，距离不近不远，正好能看到彼此的身影。

就这样走了两天，快到草原边缘时，人、马、猫突然不见了踪影，黑衣男子连忙凑上前，却再也找不到对方的影子，空中飘曳着一张纸条，黑衣男子抓下来一看，上面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求影，薜荔滴血，大凶不祥，是缘是孽，还望君好自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

求影怔怔地望着字条上面的字出神，薜荔滴血是说他腰间的薜荔藤么？他下意识地去摸腰封，摸来摸去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那株青翠的薜荔藤不知所踪。难道掉在来时的路上了？他疯了一样的往回奔跑，想找回那株陪伴了十年的薜荔藤，可是任凭他来回几遍，快把整个草原翻过来，也没找着。

明明在进草原之前还在的，为什么不见了呢。

他想起纸条上那句“薜荔滴血”，甚到还破破自己的手指滴出一滴血，也没见到薜荔藤回来，他停止寻找，愣在原地呆呆地出神。

应该是找不回来了吧，这薜荔藤本来就是凉芫这个世外之人送他的东西，世外之人的东西是不是也是拥有神奇的能力，十年前不论他如何丢掉这株薜荔藤，到最后总能以各种原因回到他的手上。他并不是贪恋薜荔藤给他带来的驻颜效果，这功能于他可有可无，可是在他刺杀成功却身受重伤的无数个日夜里，唯一能给他带来希望与生机的就是这株一直放在他身边的薜荔藤，如今它消失了，他的心就像被剜掉一大块一般，空空荡荡。

难道真的如凉芫所说，这株薜荔藤于他而言是缘也是孽？那他十年前又为什么要送给他？而且每次离开前都留下一句让人费解的话？

他之所以跟着他来就是因为想找他问问十年前他送薜荔藤时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天性凉薄，又不知怎么开口，所以就这么一直跟着，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一眨转的功夫就不见了，他有些懊恼为什么在长平城见到他不开口问他。

如今，旧谜旧解新添新话，这些个修道的世外之人说话行事是不是都这么玄乎？

求影又一次来到凉芫消失的地方，他打量了四周，在心中默默回想这周围的路是通向哪里，既然凉芫是修道的世外人，那他走的方向肯定是有修道之地所在的地方，朝着这个方向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他，也能解开薜荔之迷。

定好方向，求影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