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纱衣遮住她的全身,衣巾随风轻拂。
白衣女子背转着身,竟不想主动搭理太皇爷。
太皇爷走到她的面前,抬眼看向她,便看到一张清秀绝丽的面容。她的肌肤,毫无一点血色,全是雪白之色。
太皇爷知寒雪衣素来沉默寡言,不喜言语,便先开口道:“我在万锦楼盼你归来,却是不见你的音讯,难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寒雪衣方才抬起头来,她清美的双目瞧着太皇爷,启口幽声道:“并未遇上什么困难事,我本要抓了花仙子来见你,只是被武书生当场求我,我便放了她。”
“武书生求你?”太皇爷甚是诧异,“你与他有何情面可讲?”
“有的!”寒雪衣的话总是很淡然,而且从她的面容上难以看到一丝笑容。
“那是什么情?”太皇爷倒有些好奇。
“我不方便讲出来。总之,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既然有求于我,我挂念前日之恩,自然便放了花仙子,不再难为她了。何况,我看花仙子恬小可爱,不像是个做大盗的人,亦不必太难为她。”寒雪衣即便是在跟太皇爷说话,依然是口无遮拦,她顿了一顿又道,“恐怕,这自然是让圣上有些失望了。”
太皇爷却毫不介意,轻描淡写道:“我亦不是要狠心对付那花仙子,只是想要以她做诱饵,引武书生来我府中,好同他商榷一件大事。”
寒雪衣不解道:“圣上想要与武书生商榷一件大事,却也不必用这样的手段,尽可与他明说,我看武书生是个洒脱的人,定然是个好商量的人。圣上做事未免有些令人费解。”
太皇爷这下似有不悦道:“你似乎有些个偏袒着武书生了?”
寒雪衣回道:“雪衣从不偏袒任何人,雪衣为王爷办事,却是真心在报答圣上曾经对我的救命之恩。”
太皇爷叹了一口气道:“往事不堪去回首了,便是珍惜眼前最为重要------”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双眼眺看着远方,似乎不堪把那过往的岁月重拾起来,左手去轻轻触摸桃树枝头的嫩绿叶子,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想想,你与我已经做了五六年的朋友了,却一直有些若隐若离,难得有交心的时刻。我一直有一些话想要与你说------”
他与寒雪衣说话,从不自称为“朕”,而用的是“我”字。
寒雪衣对太皇爷想要与她说的话并不关心,只是淡淡地道:“我与圣上接触的时间已是不少,圣上有什么话随时都可以说出来,不必隐晦,也不必顾忌雪衣的感受。”
太皇爷低声道:“你知道,有些话并不是那么------那么容易说得出口的------”他说话一向朗然大气,言辞清楚,此次倒有些吞吐起来,并且双目中放着光彩,目不转睛地瞧着寒雪衣。
寒雪衣把眼神避开,向前走了两步,不解地道:“你的话我并不是太懂,既然是心中有话,便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出来的。”
太皇爷有些犯难,不知说什么好,亦与寒雪衣向同一方向在林中走着,只是相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始终不曾靠近,他静默了好一会,才喃喃说出一句:“我想你并不是真的不懂。你知道,你离我越远,我越想感触你身上的那种冰冷感,哪怕是奇寒无比,我也会觉得如冬日里的暖阳一般温暖。”
太皇爷话音刚落,寒雪衣便倏然回过脸畔,双目清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道:“我的皮肤冰冷异常,我的心亦是冰冷异常的,比不得正常的人。我比起你来,始终是个异类,于那世间的情感是一概不解的。你千万别在我这里用错了心,我是不会解的。”
太皇爷倒是被她的话给搪塞了,滞了一滞,淡淡一笑,摇头不止,半天才道:“你不要用话来骗我了,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所想,可那是十数年前的事了,过往的岁月早已化成烟云,不可再去追回。你为何总是要让那些尘烟的往事占住你的心,却丝毫一丁半点也不珍惜眼前的人和事呢?”
寒雪衣双目中似乎冷气横生,她紧闭的双唇微微熹开,可以看见她那白得胜过被阳光反射的冰雪一般的晶晶皓齿,犹如玉石一般的好看,深深地吸引人的心,即便是太皇爷,也是呆呆地瞧着她。
寒雪衣却把双眼眺望着那朝南的方向,冰冷的面容好半天不曾翕动一下,双目也是寂定,半天才起唇说道:“那个地方确实早已成了灰烬,可我的心虽冷,却也没有完全被冰霜覆盖。”
她静伫片刻,突然回身对太皇爷说道:“前几天我去狩猎了回来,这些时日精神绝佳,不知圣上要有什么任务吩咐雪衣的?”
太皇爷道:“其实你不必替我这样费心,我一直没有劳烦你做事的意思。”
寒雪衣摇摇头,道:“雪衣不是一个能忘记恩情的人。”太皇爷遂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你身法手段快,还去云海山庄中,把两个关键的人物拿到天台山去,但不可伤害了他们。”
寒雪衣不假思索地点头,说道:“我会照办的。这就去了!”她说着便回转身去。
太皇爷看着她的身影。
寒雪衣正要走开去,突然又回过头来,问道:“我有个疑问,不知圣上可否回答我?”
太皇爷笑道:“你尽管问,没有什么问题是我不可以回答你的。”
寒雪衣淡淡地问:“圣上几次三番要武书生来与你相会,却是何因由?你与他有何不可开交的关系?”
太皇爷顿了一顿,似是事先料到寒雪衣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便道:“他身上有一件对我至关重要的东西,没有那件东西,我或许会坠入万劫不复之中。我不便强硬去取他那件物事,亦是骇他会让我肉身、灵魂皆为毁灭。”
寒雪衣似乎理解太皇爷的心情,听他如此说,心里便对他颇有一些同情,当即道:“既如此,它是什么物事,我取来与你便是。”
太皇爷摇头道:“这件物事并不是容易取的,连武书生自己也不知道这样东西的,惟有待到时机时,我好与他商榷。”
寒雪衣当下也就不再多问了,不过太皇爷反过来问她道:“对了,我听柳叶刀回报武书生连同花仙子、白仙子三人在云海山庄消失了踪影,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寒雪衣回道:“自那日我放过花仙子后,便没再跟查武书生的踪影了,我去北方的森林狩猎了五六天,便即回来了。现如今,我已慢慢地在向一个素食转变了。”
太皇爷显得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果真是好极了,显然是一项不简单的福祉!你这就去吧,过些时日便在天台山上相会。”
寒雪衣听太皇爷赞赏,清冷的面容上似乎快速闪过一丝浅笑,但比那空中闪电、白驹过隙还要快得多,便即转过身去了,转瞬间消失在那绿荫荫的桃树林中。
太皇爷朝前走了几步,显然已经看不到寒雪衣的身影了,便轻叹了一口气,在林中伫立了一会,想着那遥远的往事,身陷在广阔的桃树林中,真是不知东西南北。
此时乌云在天空中乱走,阳光隐于云中,投下一片片的阴影。
那东西南北的乌云胡乱撞在一起,便即划出一道闪电,如那黑色高空突然裂开一条光森森的裂缝又顷刻间闭合一样,须臾间“轰隆”出身,震得大地抖动。
此轰隆雷鸣惊动了伫立在林中的太皇爷,他不再去想那远古心事了,倒是仰头观看起天空中的雷鸣电闪来。
不知多少旱雷旱闪过去,便是那风起云涌,雨点如注了。
太皇爷任凭那雨点猛淋在他身上,确实觉到有些清冷。他打了一个寒噤,把那全身上下一抖动,体内运起一道真流来,自全身上下走了一遍,两手自脸部按落下来,便突然间变换了容貌,不再是他原先“太皇爷”的相貌,连衣物饰戴一应物件都即刻变化了。
桃花林中,“武书生”站在桃树下,遥望着远方。
此时此地的武书生,他着装虽然变换,但依然雍容华贵,顶上鸾凤簪头。
继而,他迎风冒雨,在林中奔腾,无不欢悦。
远处,寒雪衣也是飞行在风雨之中。
纷纷洒洒的雨粒中,她白色的身影直如那翱翔的雄鹰,舒开双臂,从高峰绝顶上踏崖壁、踩枝叶,身子悠然滑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