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画是被惊醒的,一个永无尽头却反复做过的梦。
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她孤寂一人,耳边时不时地传来恶魔的声音,依旧那冰冷刺骨的坠落感。
那无边无际绵长的梦,无一不在提醒着她现在被人软禁的处境。
陆如画睁开眼,淡淡地环视了整个房间一眼。她首先是望向了左侧的窗户,还好,那里没有厚重的窗帘,也没有被木板给钉得严丝合缝。整个房间都沐浴在光明之下,不是那间离开了灯光便会无知无尽陷入黑暗的密室。
然后,她抬起了手脚,并没有发现厚重的手铐或是锁链,身上的衣服也还是之前穿来的那身白裙子,只是针织外套不知道被谁脱了下来,搭在门后的实木衣架上。
发现自己此时十分的安全,也足够的自由,陆如画这才安心地坐起身子,开始慢慢地打量起整个房间来。
不得不说,这间房子的装饰,十分符合她的审美和品位。暖色调的浅色壁纸,上面点缀着淡淡的蓝色小花,衣柜桌椅床头全是深棕实木,地毯则是带着浅浅纹路的灰蓝色,床下则铺了一张白色的羊毛地毯。窗帘是米色纱帘加上奶白色棉麻遮光帘,就连床头的小桔灯都是她最钟爱的款式。
这个房间她很喜欢,然而此时却出现在陆承意的别墅里,其中的意味真是不言而喻。抛开对房间装饰的喜爱,陆如画真的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即便现在自己无性命之忧,也有足够的自由。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门突然打开了。
也就在那一瞬间,陆如画就像是一只被惊吓到了的小野猫,一时间就迅速地伸出了利爪,甚至连身上的每一根毛都竖了起来。做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被打开的门缝。
然而,那扇被打开的门后面却出现了那名五十左右岁的老妇人。她身上依旧还系着围裙,手中却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个青花瓷的小碗。
那妇人因为端着托盘,所以行动地缓慢而小心。她先开了门,然后问问地将托盘先端了进来,人才慢慢地闪进眼帘。似是发现陆如画已经醒了,那老妇人立刻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陆如画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把那碗粥端到陆如画的跟前,笑着说:“小姐,喝点粥吧。”
陆如画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眼那碗粥,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将头撇回去,不打算理睬。
谁知道这妇人真不是一般地固执,正常人遭到拒绝后怎么都会知难而退吧,这人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将手里的粥往她这边推了推,笑容依旧,“小姐,你这一觉已经睡过了中午,不吃点粥垫垫,等会儿会饿的。”
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陆如画声线冷硬,“我不饿。”
“这怎么能行,不吃饭身体怎么能熬得住……”
“王婶,我来吧。”
那妇人原本还想继续劝的,谁知道陆承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了进来。等陆如画寻着声音望过去的时候,他那颀长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门后,身在依靠在门框上,一副已经看了很久的样子。
王婶看到陆承意出现在门口,明显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将手中的青花瓷碗又放回了床头柜的托盘里。人也跟着从床上站起来,望着陆承意恭敬地叫到,“先生。”
陆承意点点头,身子已经离开了门框,迈开步子往床边走来。陆如画看着不断靠近的陆承意,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此时王婶人已经走了,还十分识趣地为他们带上了门。即便没有陆承意的命令,根本不会有人会出现在这里。
“醒了?”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双手插袋,脸上的笑容倒是泄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即便她此时看着他紧张地浑身紧绷。
也不管陆如画是什么样的反应,陆承意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而也就是在同一时间,陆如画整个人都往床里面挪了挪,一副受了惊吓又防备十足的模样。这反应不仅刚坐下的陆承意愣了愣,就连做出这个反应的陆如画都愣住了。
看着陆承意那一瞬间失神失落的样子,她竟有一瞬间想要说些什么来掩饰,却又在下一秒发现,自己才是人家的阶下囚,才是朝不保夕的那一个人,此时还有什么闲心去可怜别人?
如此想着,陆如画脸上的神情便又变得冷硬。
而陆承意则看了她两眼,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模样,探过身子端起旁边床头柜上的碗,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粥,才盛了一勺放到陆如画的嘴边,“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先喝点粥垫垫。”
见陆如画纹丝不动,陆承意又接着说:“我让人往里面加了糖,挺甜的,你尝尝。”陆如画是不会喝白粥的,那种没有味道的粥对她来讲简直就是难以下咽。而无论是八宝粥还是白粥,只要放了白糖她便能够一口气喝下两大碗。
听到陆承意的话,陆如画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睛下垂,看向那碗粥,却又满脸防备地望向陆承意。脸上虽然有了反应,但是却没有丝毫要喝粥的样子。
陆承意的手依旧举着那碗和勺子,看到陆如画的反应,便笑了笑,将那勺子粥尽数吃到了嘴里。一边嚼着,还一边点点头,似是在品尝这粥的味道,“对我来说有些甜了,但是对你来讲,我相信应该刚刚好。”
讲完之后,陆承意便又盛了一勺粥放到了陆如画嘴边,而这次,陆如画却张嘴吃了下去,即便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陆承意,生怕他会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和反应,几乎是进入了一种全身戒备的状态。
陆承意看到她终于肯吃东西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高兴,而剩下的却只有悲凉。
即便现在她已经在他身旁,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一伸手就能够够到的距离,然而她却依旧时时刻刻地防备着他。就连这碗粥,即便她知道只有吃下食物才能有力气存活下去,她却依旧在等他试吃后才肯吃下去。
她怕他下毒。只有这个解释,却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确实,陆如画却是怕陆承意在这粥里放了奇怪的药。她知道陆承意不会伤及她的性命,所以里面绝对不会是致命的毒药。但是陆如画却不敢确定里面是否有某些可以牵绊住她脚步的昏迷药物,或是会让她无法保持清醒的致幻药物。
无论是哪一种药物,虽然无法致命,但是对于目前她这个遭到软禁的囚犯来讲,都只会让她陷入更糟糕的处境。
她需要随时能够活动的能力,以及时刻清醒的大脑。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机会能够逃出去,并很好地保护自己。
直到那碗粥见了底,陆承意才将碗放回了床头柜的托盘。取来旁边的纸巾为陆如画擦拭着嘴角的粥渍,“还要吃吗?”
“不用了。”
这是陆如画醒来后对他讲的第一句,即便只是一句拒绝,却让陆承意觉得有些开心,嘴角微翘,“你知道刚才那碗粥里放了什么吗?”
一听这话,陆如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看着陆承意那一脸得意的模样,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他,“可是……分明刚才你也吃下去了。”
陆承意的轻笑声清晰地在耳边响起,“你应该是了解我的,为了你,我向来都是舍得拿自己当诱饵的。”
“怎么可能……你……”
看到陆如画越来越慌张的面容,陆承意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的眼睛深邃,“你以为当年只有你一个人服用了药物吗?”
陆如画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脑中不断闪过他那时失控易怒的样子,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你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被注射药物吗?千颜怕你跑掉坏了事情,才背着我让人给你注射了药物。当然,她心里是藏了私心的,我知道。只是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胡说!”
陆承意没有理会陆如画已经红了的眼眶,接着开始往下说:“我知道的那天,我拿了一个针头,当着千颜的面扎了下去。我就想,既然要痛苦,那么大家就一起痛苦好了。”讲到这里,他看着她诡异地笑了笑,“后来我去见了你,发现这样真的挺好的。”
“你那么痛苦,我也痛苦,我们突然有了共同的感受,就在那个时刻里,我们的感受是相通。那个时候是我知道你爱上叶浩辰不久,我很痛苦,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姓叶的给掏空了,我想,这种感受一定也要让你感受一下,当然,那个时候你一定感受的很好。可是那种疼痛却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那个时候我多绝望啊,我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却跟了别的男人,整个世界都灰暗了,无止境的黑暗和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可是,怎么能只让我一个人来享受这种快感呢,所以我就把你关在了那个屋子里,让你时时刻刻地感受着我的世界,时时刻刻知道我的绝望有多可怕。”
随着陆承意的话语,陆如画的眼前不停地闪过那一副副画面,那一段暗无天日的黑暗时光再次袭来,包括那一刻的痛苦和绝望,都如潮水般朝她的心脏袭来。
陆如画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床单,看着陆承意那微微癫狂的神情异常冷漠,“所以你刚才在那粥里放了什么?”
陆承意看着陆如画那副紧张的样子,足足看了好几秒,最终却是笑出了声,“你很紧张?”
“反正你也吃了,要死就一起死。”
这话本是陆如画赌气说的,谁知陆承意却收起刚才那戏谑的笑容,倒是一反常态地认真了起来,“嗯,要是死的话,我一定会跟你死在一起。”
陆如画蹙眉看着他,骂了一句“神经病”。那人便又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站起身子拿起桌子上的托盘,又看了陆如画一眼才往房间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是燕麦。”
等人完全消失在了门口,陆如画才反应过来陆承意刚才说了什么。
燕麦,竟然是燕麦。
陆如画看着刚才放着那碗粥的床头柜,思绪不知道又飘去了哪里。
如果她的记忆力还不错,那陆承意应该是对燕麦过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