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死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鹰眼哨

2017-07-23发布 5368字

固棠城外,远郊之地,一片荒芜。

前往虞水关的官道之上,一众鬼面,胯下蜀马疾步奔袭。身后留下一阵烟尘,随着秋风,肆意飘飞。

宽广的大路之上,因着北齐的犯边,使得原本其上来往频繁的客商,此刻已是失了踪影。

只有着不少军队上的运粮官,正在用着四马大车,打着部队的旗号,在官道之上,卖力的押运粮草。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自古以来,便是常道。

但在御安司蜀皇的亲卫面前,却也是得乖乖的让道,侧停在路边儿,等着这一支千人的队伍,向远处奔袭而去。

其中,队伍之中领头之人,正是御安司二统领,墨重。

一身锦衣常服在身,胸襟前一把白须随风散乱,因着刚刚升官加爵,此刻在外人看来,显得极具威严。

队伍走的不算慢,但也不算太快。

一行浩浩荡荡,前龙后尾,紧随着一条长线。

墨重早在从乱安山撤回的路上,便是收到了来自蜀皇禁宫之中,百里加急的飞鸟传书。

率领一众御安司上下,前往三边平原,驰援御察司剿杀北齐探子的行动。

一切都发生的极为仓促,仿佛一夜之间,蜀皇便是将自己大蜀百年以来,引为倚重的宝剑,收入剑鞘。

从禁宫所传下的指示来看,自此以后,这御察司,便是制衡御安司的另一道工具。

且蜀皇又是在指令之上提到,将会升任自己,为御安司大统领,主管御安司上下一切事物。

“大人,前方御察司信件来报,御察司二统领章邯,已是在虞水关外等候。”一旁一个体态魁梧的络腮胡策马上到墨重跟前,拱手道。

墨重闻言,心中估算了下马速,想来这般速度,今夜便是能够抵达虞水关之中,微微点了点头道:“通知下去,过了这处官道,急速前进,定要敢在日落之前,抵达约定地点。”

“诺。”

墨重微微颔首,心中一时间有些感慨,没想到世事难料,时间流逝,已是物是人非。

“大人,这御察司按理来说,应是无需这般,但怎么就会,远来十几里外,设宴迎接?”一旁骑着马的络腮胡,正是刚刚升任卫长不久的符军。

墨重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那御察司的主司统领,早先正是咱们御安司的人,叫做顾近之,乃是我身边儿的一个卫长。因着某次任务失败,而被大统领庞远贬斥离去,革了档案,永不再用。”

符军讶然道:“那为何竟是这么快,便已是成为一司之首?这个人,本事也太大了吧。”

“所以说,这才是造化弄人,不知少东主日后与那顾近之同为一殿之臣,又是该作何感想。”墨重淡淡道。

符军想了想,不禁脑中想着庞统领的脸色,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一个当初因着任务失败,而被革职不用的御安司鬼面,现如今,竟然是爬到了与惩处自己之人相同的位置。

这不正是赤裸裸的打咱们这位大统领的脸吗?若是日后再次见面,以目前御安司的处境来看,只怕是还要免不得一番见礼问候。这放在常人,都觉的尴尬,更何况是大统领这般身份显赫之人?

墨重淡淡的玩个一眼身侧骑行的符军,看着其一副忍不住面露戏谑的样子,扬起手中的马鞭,便是狠狠的落下,厉声道:“很好笑吗?还不去后边催促,若是日落之前误了大事,我就把你革了档案,看看你是不是有这个能耐。快滚!”

符军缩了缩脖子,赶忙调转马头,向着身后黑影前后一条线的队伍奔去。

或许,这便是帝王,无论是能用的,无用的,亦或是难用的,都在其巨大棋盘之中。

纵是自己,虽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事,亦是要乖乖的俯然听令。

队伍又是缓缓向着虞水关方向前进,不过速度却是快了不少。

墨重偏过马头,上到一旁的小山坡之上,望着下边儿不断向着前方前进的队伍,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多少年了,东主当年一直以来想要退下的位置,如今却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御安司果然真的像东主当年所说的那样,渐渐的开始被蜀皇所遗弃。

看来,蜀皇真的不打算将这三百年来,一直遗留下的宝剑,再传将下去。随着这柄宝剑的消失,只怕后续蜀皇,看到先例已开,只怕更是更换频繁。这对于大蜀来说,还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

三边平原之处的战斗,依旧在进行着,没日没夜,一刻也不歇停。

暗箭,刀刃,埋伏,喊杀,在这距离虞水关百里的地带,不断地发生着。

每一位带队的头领,皆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觉,哨探亦是散布在队伍十里范围之外。

一处村落,刚刚好,便是坐落在距离虞水关一百里外的平原之上,不同于其他村子,这处村子并未依山傍水,亦或是途径官道之上,交通外来很少,纵是取水,亦是靠着村子之中,为数不多的深井。

颜成,作为御察司之中,大统领顾近之手下的卫长,率领着御察司三十多个好手,正在此处修整。

这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原有的三支队伍,因着被北齐探子打散,自然是就近重新整合在一起。

队伍之中,青衣与鬼面,两种编制,泾渭分明的坐在两处歇息。

那支鬼面队伍,原先有着二十多人,因着收到北齐探子的埋伏,头领被杀,队伍被冲散,人员只剩下不到十人,士气低靡。还好在路上,遇到颜成的青衣,这才合军一处,一同行动。

虽是名义上,两司之间一同行动。但是多少年来的规矩,使得这两支不同编制的队伍,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交谈,也没有寒暄,连带着相互间的安慰,也在此刻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不过作为这支整合之后的队伍之中,衔位最高的颜成,众人却是皆没有什么异议。

“大人,水开了,喝点儿水吧。”一个青衣走到颜成跟前,恭敬的将手上的瓷碗递了过去。

三边之地的村子,普遍很是穷困,在这里生活的民众,要么是三边之军搬迁过来的军户,要么便是原本在朝中亦或是地方之上,犯下重罪的官员。

常年久居之下,在这水深火热之地生活,早已是失了当初的富贵荣华之况,只能勉为生存。

颜成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却是有些勉强,强笑着说道:“怎么样,记得你刚刚那次冲的很猛,杀了不少人吧?”

接过那人手上的瓷碗,也不顾其中混杂着的泥沙,小口的喝着。不时的从口中喷出阵阵白雾,升腾上天。

那手下挠了挠头,笑着说道:“也没那么多,就宰了五个杂碎而已,倒也是大人指挥的好。”

“嘿嘿。”颜成轻笑一声,“倒是不知你是跟谁学的,在我面前,还来这一套儿。”

那手下脸色一黯,难过道:“可惜了,老陈都杀了快十个首级,眼看着回去,也能升个卫长的职位,结果.....”

颜成亦是笑容渐失,语气一沉,肃然道:“都是好样的,放心,回去我便会为老陈请功,他的家小,日后定不会受任何委屈,我保证。”

那手下仰起头来,坚毅的点了点头,“多谢大人!”

“这是我该做的!”颜成亦是狠狠的点点头道。放下手上的瓷碗,目光望向远处士气低靡的手下。

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直以来,跟随自己的部下,光是两战,便是损失过半。当年,他们还无身份之时,便是随在自己手下,现在好不容易,大家都是有了一个正式的御察司青衣身份,却战死在沙场之上。

这世间的一切,有的还真的是无法用特定的道理可以说的通,颜成觉得,此事完结后是时候回家祭祖一次。

就在这时,村子另一处驻扎着的一队鬼面,其中一人,看这样子,应该是那些人选出来的“代表”。

“这位大人,卑职乃是御安司一等带刀鬼面钟三,代兄弟们,来向大人请辞。”那鬼面上前一步,拱手道。

“哦?”颜成倒是有些疑惑,这些鬼面与来到自己队伍之中,倒是大家还合作过一场战斗,现在却是突然之间,这般没有丝毫预兆的便要离开,很让人捉摸不透。

“噢,大人,是这样的,卑职收到消息,在咱们身后三十里外的一处村子,有着我们御安司的队伍。”那鬼面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卑职想尽快前往那里,以便将情报,和阵亡人等的鬼戒,尽快上交上去。”

颜成这才点了点头,沉吟道:“既是这样,那我便不再留你们,不过这其中往来间三十里,只怕难免会出一些变数,你们路上可要小心。”

“诺,卑职心中谨记,那我等,这便去了。”那鬼面戴着一具有些血迹的面具,丝毫看不到其此刻脸上的表情,冲着颜成拱了拱手,又对着一旁的刚刚那个青衣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那鬼面走到远处,冲着一众同伴招了招手,这才一行九人,向着马棚之处走去。

“哼,什么玩意儿,要不是咱们原先收留,这些人,早都被人揪出来,一个个的宰了。”一旁的青衣不屑的望着远去的那队鬼面,出口便是刻薄之言。

“倒是不必这么说,这些人在这里,同身份之下,也是要低人一等,这般不自在,还不如早些离去。”颜成望着远去的鬼面,开口道。又是扭过头来,冲着身旁的青衣手下笑了笑道:“你说是不是?”

“嘿嘿,说的也是,谁叫咱们大统领这般受陛下的信任呢。”那青衣这才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处民宅之中,烟囱之上,已是袅袅炊烟升起,看来是民宅之中,百姓已是开始备下饭菜。

新蒸好的馒头,被一众妇人端在手上,其最前头儿,则是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花甲老人。

老者乃是这处村子的村长,活了六七十载,自然是要比村子之中的其他村民,阅历更为深厚。

看着这些穿着打扮不一的队伍,驻扎在村口处的空旷之地,自是知道这些人,身份绝不简单。

看了一眼,这支队伍之中,看上去像是个头领的颜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跟前,小心的拱了拱手,弯着腰见礼道:“大人,小民乃是这柞水村的村长,不知大人来此,倒是失了礼数。”

颜成本就是贫苦农家出身,自是最看不得官身之人拿大,自然赶忙起身,扶着老者坐下。

“老人家莫要担心,我乃大蜀御察司之中的青衣,前来此处,为的是清缴北齐潜入三边的探子,多有打搅。”

老者坐在地上,显得很是吃力,摆摆手道:“不敢不敢,既是官爷,那便好说。只是,御察司.....倒是恕小民有眼无珠,还真是未曾听过。”

颜成倒也并不在意,笑着说道:“御察司乃是陛下刚刚设立的司堂,想来县上的公文还未曾到达地方上。”

老者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看着样子,不复原先的紧张之意。

颜成自是看出了蹊跷,笑着问道:“看着您的样子,北齐的探子,只怕是来过村子吧?”

“呜恩.....没有,没来过,没来过。”老者闻言,明显紧张了不少,赶忙支支吾吾的回道。

颜成与一旁的青衣手下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北齐探子曾经是来过此地,而且看着老人家这般紧张的样子,只怕是这“慰军”之事,也曾对着北齐探子们做过。

不过虽说,在地方之上,隐瞒不报,亦或是有资敌之嫌,便是要抄家灭门之罪。

但是众人却是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况且说,这三边之地,本就情况特殊,常年人迹混杂,无论是官府衙门,亦或是御安司之中在此设立的堡子,对于此事,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过去。

这剿杀北齐探子之事,总是不能担在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身上吧,况且也是自己这些人无能,放了北齐探子进入三边,倒是怪不得这些村子之人。

颜成不再多问,笑着接过老者递来的馒头,他确实有些饿了,自身自备的干粮,在这临冬的季节里,早已是冻得硬如冰块儿,难以下咽。

能够在寒冷的时间段儿,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馒头,简直便是天大的幸运了。

东风劲,沙尘便是迎到面儿上,但是席地而坐的众人,确是丝毫并不在意,拂去馒头上的灰尘,继续歇着。

短暂的幸福,总是会很快的消失,能够在紧张的大战之中,偷的半晌儿的清闲,这在众人身上,是极为不易的。

“报,大人,前方十里之外的平原之处,有一支队伍,身份不明,想来应当是混迹而入的北齐探子。”

只见一个青衣,策马而来,赶至颜成跟前儿,翻身下马报道。

“呸呸呸。”一旁坐着的青衣捂着手上的馒头,一个劲儿的将嘴中的灰尘,混杂着口水,向外吐出。

“哎,我说白门西,下次来报,能不能离得远点儿下马,你看你,我这馒头还吃不吃了。”那青衣皱着眉嘟囔道。

那个叫做“白门西”的青衣,笑着咧了咧嘴道:“我这不是身上背负着紧急嘛,再说了,大人都没说啥。”

颜成笑着看着手下这般“斗嘴”,看来手下们并未因着队友的伤亡,而真的心中低靡。

淡然一笑,开口问道:“人数多少?在做些什么?”

白门西拱手道:“人数在三十人左右,不过看着样子,又不太像北齐的探子,一身黑衣,没有长弓,很怪。”

颜成闻言,霎时间便是变了脸色,想了想,却是越想越怕。

一把扔掉手上的馒头,冲着身旁的那个青衣手下喊道:“集结人手,速速随我前去查看,别他娘的吃了,快点!”

说罢,便是大踏步,向着马棚奔去,手中的长剑,已是握在腰间。

那青衣看着自家大人这般紧张,赶忙随手将馒头一塞,便向着队伍跑去,慌忙之中,甚至于差点儿摔倒。

不一会儿,队伍便是已经齐聚在马棚跟前,人手一马,站立整齐。

颜成肃着脸,翻身上马,拨转马头,便是向着白门西所说的方向,飞驰而去。

身后一众青衣,自然是紧随其后,策马扬鞭。一时间,沙尘绝于身后,一道长影,卷积着灰尘。

此刻,颜成的心,简直是犹如惊雷闪过,胆寒不已。

作为大统领顾近之身边儿的卫长,知晓的事情,自然是要比手下这些家伙多的多。

北齐大军,分兵两处,奇袭镇虎关之事,自己早已是耳闻已久,而且自家统领,不止一次的说过,也许就在这几日,北齐大军,只怕是已然攻克镇虎关,兵临虞水,亦或是囚龙。

但是,听到自己手下这个白门西所言,自己霎时间了然,黑衣黑马,不正是北齐武卒的标准配置?

那些北齐探子,怎么可能会不带长弓?若是失了弓箭之利,又岂是自己手下的对手?

那么照着这般分析之下,答案,只怕是已然呼之欲出。

那支队伍,看来并非是北齐探子,而是此刻远在镇虎关之外的,北齐闻名久矣的大军哨探—鹰眼哨。

若是真是这样,那么根据自己对于北齐大军的了解,最起码,有一支万人队伍,此刻,正在这一支鹰眼哨的三十里之内驻扎,甚至于更近!

颜成心中一沉,难道北齐大军已然动身?这究竟是怎样的队伍,又究竟是怎样的将军率领着?

这般胆大,竟是敢绕过囚龙关,直接前来虞水关百里之处。

但是又是一瞬间,颜成心中新的想法,便是解释了这一件事,或许这些停滞在三边之中的北齐探子。

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而是真正的意图,便在于为大战而作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