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也苦笑了一声,脸上虽然堆着笑容,但是心已经凉了半截,即使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谋反。他心凉的最主要原因是觉得慕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能一起打闹的玩伴了,倒不是慕云的刚才那番话,而是凌志真真切切地觉得慕云如今的忠心只是愚忠,忠的只是陛下一人,而全然没了当年那份对天下百姓的忠。
“放心,凌志无心天下,自然不会谋反。”凌志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手头上叠着明天要带走的衣物。
“你明日离去,之后可有什么打算?”慕云问道。
“送母亲回帽儿村后,直接去无极山。”凌志依旧折叠着衣服。
“如此便好,远离这是非之地。”慕云顿了顿说道。“那临走之前还去见见锦煦娘娘吗?”慕云问道。
凌志一怔,停下了手里的活,片刻说道:“凌志只有一个亲生母亲,她一辈子生活在帽儿村。”说罢,又继续叠起来衣服。
慕云知晓了凌志的意思,这时帐外起了微风。“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慕云道。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慕云。”凌志叫住了慕云,慕云停住了脚步。“明日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官场险恶,你切不可意气用事。”凌志叮嘱道。
“嗯。”慕云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凌志的帐中。
……
“他走了?”慕云端坐在中军帐中,向身旁的慕德平静地问道。此时天已经亮了,慕云在帐中端坐了一夜。
“是,天还未就走了。”慕德回道,语气中尽是落寞。不用慕德回答,慕云也知道,因为就在几个时辰前,慕云能清楚地听见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他多问一句,心里是多希望会有奇迹出现,多希望慕德会响亮地回答一声:“刘将军并没有走。”但是没有,这个奇迹没有发生。至此,凌志与慕云再次相见已是多年以后……
“吱吱…”马车继续前进,车里坐着王氏和张氏,随车而行的凌志骑在高头大马上。
“凌志,你与慕云都没有告别,我们这么离去怕是不好吧?”王氏隔着马车的窗户问道。
“昨夜已经告过别了,若是我们再逗留,怕是又要走不了了。”凌志说道,王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搭在窗户上的帘子,凌志一脸的惆怅,向越来越远的军营看去…
没多久,三人便来到了长安城下,去帽儿村这里是毕竟之地。凌志勒住了缰绳,看着气势宏大的长安城。此刻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那样一直看着……
“凌志,是不是得去和锦煦娘娘告个别?”王氏的话打断了凌志的思绪。
“不了,娘,我们走吧。”凌志策马,走在前面,三人的身影离长安城越来越远。
……
约莫到了午时,烈日当头。“娘,过了那片树林有个凉亭,我们到那里歇息片刻再赶路吧?”凌志问道。
“好。”马车里传来了王氏的应答声。
又约摸着走了些时辰,马上的凌志已经能隐隐约约看的将那亭子,再仔细看时,那亭子四周却是龙旗招展,好不威风,凌志心中一丝困惑闪过,继续前行。走到跟前,凌志才发现,那亭子里背对站立一人,凌志定睛看去,不是别人,竟然是北皇。
“娘,陛下来了。”凌志跃下马来,推开马车的门说道。王氏和张氏在凌志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马车。
“草民刘凌志,拜见陛下。”凌志与王氏、张氏跪下说道。
北皇转过身来,扶起三人。“凌志,你与两位伯母今日就要离去,为何不去宫中和朕,还有锦煦娘娘告别呢?”北皇问道。
“陛下日理万机,草民不敢打扰。”凌志回道。
“来人。”北皇令下,侍女们在凉亭下的石桌上摆上了点心茶果。“凌志,让二位伯母先在这里休息吧,朕想与你走走。”
凌志作揖。北皇说罢,走在前面,凌志紧随其后。就这样走了多久,凌志也没有印象,但是当回头看时,亭子已经显得很小了,北皇这是确保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二人的对话。
“你若这样离去,他日你谋反如何?”北皇直切主题地说道,此时二人早已经是心照不宣。
“凌志无心陛下的皇位,只想带着母亲回帽儿村去。凌志若要想谋反,早在长安城下就反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凌志看着北皇说道,眼里满满的坚定。
“朕相信你。”北皇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年长一些,算是我的大哥。”
凌志作揖。“草民不敢。”
“当年因那蒙面人,你和朕身世从此改变,你可曾有不甘?”北皇问道。
凌志笑了笑。“陛下雄才大略,拯救万民于水火,若不是那蒙面人,怕是今日住在长安城里的就是凌志,但若是凌志,怕是做不好这个皇帝的。”
“天下不能有两条真龙。所以……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听了凌志的话,北皇心中有一丝丝的不忍。
凌志又笑道:“陛下赏赐我的万两黄金,我也分给了众军士,凌志早已心无他物。”
北皇点了点头。二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陛下,凌志可否求陛下两件事?”
“嗯。”
“给天下一个国泰民安。”
“好,天下子民都是朕的子民,朕不敢说可以做的有多好,但势必呕心沥血、励精图治。”
“照顾好锦煦娘娘。”
“好。锦煦娘娘是朕的亲娘,这个自然。”
“两件事陛下都已应允,凌志也没什么遗憾了,还望陛下早些放凌志上路,回到帽儿村。”凌志作揖。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凉亭,王氏和张氏见北皇走了过来,便站了起来。北皇深情地看着王氏和张氏,此刻的北皇多想亲口叫一声“娘”,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是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他的亲娘只有一个,那就是锦煦娘娘。北皇双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恭敬地递给张氏,张氏眼里含着泪水,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递给自己的告别茶,二十多年了,今天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这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张氏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王氏轻轻地抓着张氏的胳膊,二人对视,王氏点点头,给了张氏莫大的鼓励,张氏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北皇手中的那盏茶,一饮而尽,张氏泪流满面,不知饮进去的究竟是茶还是泪……
看到这一幕,凌志心痛到了极点,当年因为铁山,改变了两个家庭的命运。看着北皇始终不能叫张氏一声“亲娘”时,凌志想起了锦煦娘娘,自己又何尝能叫她一声亲娘呢。锦煦娘娘和张氏都是苦命人,而北皇又何尝不是个苦命人呢?自小在皇宫,从来没有朋友,也从未有过同龄人的快乐,和这些想必,自己是不是又是幸运的多呢,若不是铁山,可能自己会是个深宫大院里从没有快乐的糊涂皇帝,而当今的陛下也就会是个帽儿村的农夫。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谁都说不准人这辈子究竟会发生什么……
凌志和王氏、张氏上了路,向着帽儿村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