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张问道和苏晚雪就这么静静的对坐着，刚开始，张问道意识到这是他的劫数，但是当苏晚雪也能条理清晰的说出她来到这里的经历之后，张问道意识到了不对，其实他也有可能只是真正的张问道留下的一个痕迹而已，真正的张问道留下的劫鬼。

这是一个很难说得清的问题，以至于张问道现在根本分不清自己的真假，自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即便是他睁开破妄之瞳，看到苏晚雪依旧是苏晚雪，并没有半分变化。

苏晚雪很默契的没有去打搅张问道，因为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和张问道，注定只有一个人能走出这里。

张问道是个很简单的人，在他看来，既然他无法分清他和苏晚雪到底谁才是渡劫之人，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选择哪个最不可能的选项，他和苏晚雪都是渡劫之人。

至少，他要保证能够走出这里的只能是他和苏晚雪。

忽然，他想起了在黄泉之中的金甲年轻人，无论如何，这个金甲年轻人不可能是劫鬼，他根本没有喝下孟婆汤，张问道的心中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黄泉之中的冰雕，一定是渡劫的修行者，不然的话，在黄泉之中，岂不是会有同一个修行者的劫鬼，但是张问道从来没有见过同样的。、

张问道忽然知道了如何断定他和苏晚雪到底谁才是劫鬼。

确定了这个想法，张问道走到杀生链上束缚的那人前，伸手将那人一把提下，虚空花镇压而下，将此人镇压在自己的腹中，这一次，张问道并没有直接将这个修行者吸干，而是只是将他禁锢住。

他还需要苏晚雪的一根头发，一根头发，说起来很简单，但是想要得到，似乎是有些尴尬。

苏晚雪也是注意到了张问道尴尬的脸色，她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居然能够让平静如水，喜怒无常的张问道变得尴尬。

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会儿。

张问道并不想然苏晚雪知道自己已经想出了如何辨别谁是劫鬼的办法，因为他有些害怕那个结果，不知者无畏，知道了就会变得害怕。

无非就是害怕两个人都是渡劫之人，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苏晚雪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救张问道，张问道也用自己的命救过苏晚雪，但是两人的脾气都很臭，谁也不会主动开口，就像是在大雪之中的两只刺猬，想要靠在一起取暖，却又被对方的刺刺疼。

在张问道的脸颊上忽然落下一滴雨水，雨水冰凉，让张问道感受到了几分凉意，在黄泉路上的雨可不是什么优美的景色，这里是通向死亡的黄泉路。

张问道也没有什么心情去赏雨，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有着一丝裂缝的雨伞，张问道撑开之后走到苏晚雪的身旁，给苏晚雪挡住这突兀而来的雨水。

“站起来吧。”

苏晚雪皱眉。

张问道解释道：“不站起来，屁股会湿的。”

苏晚雪的脸上不由有些红晕出现，看了一眼张问道的双眼，依旧是古井无波，苏晚雪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张问道的身高并不是很高，只比苏晚雪高了三寸，两人挤在一把伞下，静静地等待着雨水结束。

张问道静静的等待着风起，等待风将苏晚雪的发丝吹到雨伞的裂缝之中，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有淡淡的风起，他的鼻翼，浮现一丝淡淡的香气，张问道握住伞柄的右手微微颤动，将苏晚雪的一丝发丝嵌入裂缝之中。

做完这些，张问道放心了下来，苏晚雪忽然问：“你刚刚为什么会有尴尬的神色，这可不是你啊。”

张问道摇摇头，然后道：“我很少和女人对视。”

苏晚雪唯恐天下不乱，笑道：“原来还是一个初哥，要不要姐姐教你啊？”

张问道还是摇头，然后道：“不用，而且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做别的事。”

苏晚雪道：“比如说？”

张问道伸手拔出背后的十八鬼身，然后道：“先将我们这条路上的另外几个劫鬼全杀了，至少，最后能够活下来的，只能是我们。”

苏晚雪点点头，然后道：“好吧，杀完之后在白骨花前汇合。”

张问道点头，然后收伞，听到他预料之中的苏晚雪一声娇呼，“哎呀？”

张问道故作不知，道：“怎么了？”

苏晚雪指了指张问道手中的伞，然后道：“你的伞把我的一根头发给夹了。”

张问道的面色有些尴尬，然后道：“抱歉。”

苏晚雪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一根头发，那我去杀人了。”

张问道点头，“我也去杀人了，如果遇到了不能战胜的对手，记得来找我。”

两人互相说了几句小心之类的话分开来。

苏晚雪嗯了一声，走进雨幕之中，走了半天的时间，找到了一个劫鬼，伸手将还在被杀生链改造的修行者的脖子握住，轻轻一拎，断了眼前的修行者的性命。

杀人，就是这么轻描淡写，既然大家只能活一个，而且是天道让他们互相杀戮，他们的心中也不会有什么芥蒂。

很少有能影响到他们道心的杀戮，张问道的手下，尸骨成山，不是照样没有什么妨碍。

苏晚雪已经杀了五人了，她向来不是个勤快的女人，既然张问道和她分头去杀，她也懒得杀太多了，即便是杀人是她蛮喜欢的一种活动。

因为她现在的心思不在杀人上，她忽然想起了在雨中之时，发丝飘到张问道的脸上时张问道的呼吸声变得沉重了几分，还有张问道很少见的尴尬脸色，伸手将一律青丝绕在手指之间，用发梢扫了扫鼻子。

她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张问道死哪儿去了，以他的实力，杀得只会比我更快啊，怎么还没来汇合。”

黄泉之前，张问道手中捏着一根头发，静静的看着黄泉之中一具冰雕接着一具冰雕流过。

张问道并没有看到任何一具相似的。

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落入黄泉之中的劫鬼，并不会变成冰雕，只有渡劫之人，才会变成冰雕。

张问道将吞下的修行者吐出，直接一脚将这个修行者踢到了流淌的黄泉之中，这个修行者明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问道清楚的看到，这个修行者正在用法力抵御突如其来的寒气，但是不过抵挡了片刻，张问道看到这些法力一一被冻结，黄泉蔓延到这个修行者的身上，一层层冰晶在这个修行者的身上凝聚。

张问道看着这个修行者凝结成冰晶，然后道：“难道我猜错了，劫鬼落到黄泉之中也会变成冰雕留下，不对啊，世间历经这么久，如此多的修行者，还不得把这里给填满了？”

张问道继续看着这个修行者的变化，等到最后一层冰晶覆盖在这个修行者的头顶之上，将这修行者彻底变成冰雕之后，突然融化开来，化成黄色的河水消失于无形。

张问道点点头，然后道：“果然是这样。”

张问道又将苏晚雪的那一根头发丢入黄泉之中，作为一个超脱境大圆满，想要在几里之内看清一根头发的去向还是办得到的。

在他的眼中，这一根头发迅速结冰，然后变成一根冰锥，但是直到这一根冰锥在河面之上瞟了三里，都没有融化。

张问道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是真的。”

然后他伸手将自己的一根头发扯断，然后丢到了河流之中，很快，如同苏晚雪的发丝一般，这一根发丝很快结冰，漂了足足三里，仍旧是没有融化。

张问道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我也是真的。”

这是张问道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两个人都是渡劫者。

张问道忽然觉得老天真不是个东西，从古至今的劫鬼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和苏晚雪同时在一场鬼面劫之中。

“天道把我坑惨了。”

坐在河岸边思考了很久，张问道终于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天道总会给人留一线生机，那么我的那一线生机在哪儿呢？

如果说他和苏晚雪只能有一个人顺利成就鬼面境，另一个被困在这里，他会选择自己被困在这里。

至少，他的实力比苏晚雪更强，而且他的手中，有着杀生的权柄，十八鬼身。

张问道忽然笑了笑，道：“看来这一次是不得不走到轮回的尽头了。可是苏晚雪不好骗啊，这倒是个问题。”

想了一会儿，张问道去往白骨花盛开的地方。

站在白骨花之前，那是一朵白骨为花瓣的邪异之花，一根根骨节如同枝节般蔓延，张问道他们并没有直接服下这白骨花，毕竟没有经受过第一阶段的鬼身转变，直接进行第二阶段，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今这条路上只剩下他和苏晚雪，白骨花自然来开放了，如同数只白骨手纠结在一起，倒有些像是一朵白色的菊花。

张问道伸手摘起这一朵白骨花，送到苏晚雪的面前，然后道：“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也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听说女孩子都是喜欢花的，这一朵白骨花就送给你了。”

苏晚雪瞥了张问道一眼，罕见地没有说什么反话，伸手接过，嗅了嗅，然后笑道：“一股子酸味。”

张问道将这多白骨花送给自己，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张问道愿意承认自己是劫鬼。承认这是苏晚雪的劫数，苏晚雪的心中莫名浮现一丝喜意，这是张问道第一次愿意这么关心她。

苏晚雪道：“还是你收着吧，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就是一条命吗，本小姐给得起。”

张问道摇了摇头，然后道：“你想多了，这白骨花可是有着十朵，我们现在过去还能抢得到几朵，急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