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已经不早,六道和她走到一个茶馆中,逛了一天,凌珑又累又饿,没有武功的她,体力也有所折损,如今她坐在酒馆的二楼,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并没有表现得六道预期那样快乐。
六道一手握着杯盏,另一只捏着她的手心说:“珑儿,要是这些东西还不喜欢,我们等会儿再去买。”
凌珑撑着脸颊一副费思量的表情:“不是不喜欢,是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我每天不休息,不睡觉,也不是白辛苦的。”
“是……宁国公给你的赏赐?”
“是整个王府上下都给过我……”
“啊,你的意思是整个王府的人都找你看过病,这么厉害?”凌珑的眼睛灿若星辰,笑容娇艳如花:“那咱们还愁什么啊?直接开个医馆得了。”
“医馆……再也不想开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想再忙得没空陪你。”六道的绿眸幽然,思绪仿佛飘了很远。
“你说话真奇怪,你什么时候没空陪我了?”
“没什么……反正不用开医馆,我也能让你衣食无忧,相信我……”
看到店家呈上一碟精致的点心上来,六道记得凌珑以前就特别喜欢精致的糕点,看着根本不舍得吃,他一次得买两份。
凌珑深有感触地道:“中原果然是个好地方,人家吃是为了享受,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我们蓬莱神木,守着一片贫瘠之地,还自以为生活在神的领域,得到神的眷顾,真不明白这有何值得自豪和光荣的。”
“那我们就不必回去。没有神的恩赐,我们照样能过神仙般的日子。”
凌珑撑着脸颊,呆呆望着六道,总觉得他这个人笼罩着一种神秘的色彩,虽然别人看她也是这个想法,但是越和他相处久了,觉得越发不了解他。
“老六,你和连炽越来越像了,说话都那么大言不惭。”
“他才是大言不惭!我不是!”
“话说回来,我好几天没看到那家伙,今天想跟他一起出来,却发现他房里根本没有人,不知道是一早出去,还是整晚没回来。”凌珑一脸失落,六道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一记闷痛,原来她是打算和连炽一起出来,这一切都打算瞒着他,想必在她心目中,他这个未婚夫婿仍是没有那个竹马之交重要。
他闷闷地说道:“是吗?我倒是能每天看见他,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竟主动照顾起宁国公。”
凌珑张大的嘴巴差点没能阖上,失声道:“他照顾宁国公?”
“对,所以你在他房间是看不见他的。”
“这……我可真不敢相信!你确实看到的是他?不是别人假扮的?”
“确实是他,那家伙自从去了趟皇宫就变得古怪,不再对我呼来唤去,还低声下气地向我请教。”
凌珑虽然是个孩子,但也不会天真地以为短短几天连炽就会对六道刮目相看,心悦诚服。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我们还是得再去皇宫探一探。”
“是得再去皇宫一趟了,不过这一次,我们要正大光明地去。”
“正大光明地去?”六道一再说出让人惊讶的话,凌珑已完全被他吸引住,连桌面上各种佳肴都被她抛之脑后,只待他说出更震撼的消息。六道也不负她的期望,平静地说:“明日独孤风就带我们面见皇帝。”
“去见皇帝?为什么?”
“独孤风病好的消息传到了宫里。”
“所以皇帝也想你给他治病?”
虽然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恢复武功之后,也能在禁军十万的宫中来去自如,但光明正大四个字意义完全不同,她摇着六道的手臂,孩子气地不断重复地说蛰:“你真的要去给皇帝看病?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你想买什么东西就尽管买,我们不会缺钱的。”
凌珑还没有仔细看六道给自己选的衣服,如今低头一看,才意识道自己身上的这件粉花棉袄相当精致好看。
“你让我穿成这样,是不是为了见皇帝去啊?”
“不然呢?咱们穿得跟乞丐,谁会相信我们的话?”六道抬起头,遥望那个皇城中最金碧辉煌的地方,眼神变得深不可测,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逆天而行,但如果凌珑再去皇宫,只能正大光明的去,那个丹阳宫危机四伏,他不能再让她冒险。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蝶舞翩翩,与宫外严寒冬季完全不同,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一个秀丽可人的小姑娘亭亭玉立在花丛中,仰望天空,娇笑喊道:“飞高一点……再飞高一点……”她身后那个英俊挺拔的红发少年转动线圈,把风筝放得更高更远,忽然一个短促的声音响起,长线绷断,风筝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天际。
小姑娘一点也没有失望,因为御花园的地上还摆了无数只风筝,她的目的就是看着它们飞走,飞得远远的。她想再捡一只,可一弯腰,就觉得头晕目眩,倒在少年的怀中。
“累了吧,赶紧躺下来休息。”少年抱着她放在香花环绕的小床上,层层纱帐挡住上方的阳光,小姑娘却扁着嘴说:“我不想睡了,怕是一睡就再也起不来,再也看不到你。”
“不会的,我保证,你睡一会儿就能醒来,醒来之时,我还在你身边呢?”
“那说好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定是你。”
“是我。”
不过短短几天,炎华对连炽已不是一般的喜欢和依赖,一直长年在深宫中的公主何曾见过容貌如此绝等的男子,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他只是梦中的一个幻想。直到可以那么真实地握着他的手,摸着他少见的火红色头发,她才相信她是真实存在。
他叫连炽,是国师的小侄儿,所以才有机会进宫里陪她玩,
如今是她最脆弱,最难过之时,连炽的出现犹如苦药中的一点甘甜,喂她喝药,陪她说话,陪她放风筝,即便人生就此终结,她也觉得死而无憾了。她真得不舍得闭上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地说道:“连炽,我会不会死啊?”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是吗?可连国师都没有办法,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说到做到,你一定会好起来,我不会让你再受苦的,炎华……”连炽那双眼睛仿佛一汪能溺死人的桃花潭水,炎华逐渐地深陷其中。
所以这几天凌珑在房中养病,闷得快发疯了,也不见连炽来看望她,陪她吵吵架,斗斗嘴,原来他是陪伴小公主去了。
连炽轻轻地抚着炎华那张布满血丝网的脸颊,就像小时候,他睡觉的时候,也有娘亲守在身旁,陪他说话,将北斗山的故事,直到他困极了睡着为至。
他娘亲很傻,是个有苦也不知道向别人诉说的女人,炎华也一样,他知道她被赤蟾蛊毒折磨得死去活来,痛苦不堪,可她依然挂着笑脸,不让他担心,那些药他知道有多苦,就连宁国公那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也难以下咽,可炎华每次喝药都不吵不闹,哪怕好几次都差点吐出来,也逼得自己吞下去。喝完没多久,就说好很多,似乎也害怕这些药要是没有效果,更失望的人是连炽自己。
这样子一点架子和脾气的小公主,跟他娘亲一样,比起那个只会跟他吵架的凌珑不知好多少倍。
凉亭中传来凝神静气的琴声,炎华终于熟睡过去,连炽呆坐在一旁,衣袖中有个锦盒滑到了手心,刚才放风筝的时候要不是想看看锦盒在不在,风筝也不会脱手飞走。
“你虽然人在这里陪着炎华,但总是心不在焉,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帮炎华解毒更重要的事吗?”萧乐有些不近人情地说道,连炽特别害怕他会这么说,感觉要是炎华好不了,都是因为他的过错。
“不,没有,没有什么事比我娘重要。”连炽连忙把锦盒藏了起来,收拾心情。
“这样就对了,我听说宁国公已经完全康复,今日应该是最后一次用药了吧。”萧乐把独孤府上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必定在其中安插了眼线,连炽是不是尽心了解整个解毒过程,他也是一清二楚。所以连炽根本不敢松懈,就连抽空去看看凌珑的念头都要打消,他可不希望萧乐对他身边的人也要了如指掌。
连炽点了点头说:“是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不然之前所有的治疗都等于白费。但这一次要找到一个人,而且必须在子夜之前找到。”
“什么人,你快说!”
“要有一个和炎华命宫相同的女子。”
“命宫相同?”
“是的,他找了个和宁国公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士兵,取了一碗血让慕容宁喝下去,又用针刺太冲,少府,商丘,合谷,涌泉五大脏穴,赤蟾便从体内排了出来。”
“居然还有此法?难怪我一直都失败,炽儿,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人……看起来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村夫!”
萧乐淡薄的眼神中有一丝凌厉,冷言道:“乡野村夫怎会懂得紫微斗数,奇门阵法,这个人恐怕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我也觉得他身份可疑,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而且要尽快查清楚,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六不对劲,他要尽快揭穿他的真面目,免得凌珑再被他欺瞒下去。
“炽儿,我会派人去户籍处查找,你也跟着去,找到了直接把人带过来!”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