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呆静静的望着正对面的“独眼龙”,心底不禁暗赞一句。
此人不愧是刚刚那人的上头之人,果然是有些实力。
一直以来,洛呆都是凭借着过人的听觉,以此分辨出骰子的大小来。
不过现在,许是对面这个“独眼龙”已是看出了自己的方法,因此,其在摇动筛盅之时,极为刻意的掺杂着其他不同的杂音。
比如说指甲刮蹭盅身的刺耳声响,以此来扰乱自己的听觉。
“诸位客官,别都光看着啊,还请押,注。”“独眼龙”含笑着摆了摆手,冲着对面的众人招揽道。
一众赌客你看你,我看看我,皆是不觉的将目光放到了洛呆身上。
而候姓少年的目光,则是丝毫没有离开过洛呆的身上。
并不理会一旁众人炙热的目光,洛呆淡淡的将胭脂怀中的银钱按住,大是一副这一局不打算押的模样。
这倒是使得周围这些人有些猝不及防。
这眼前的人,可以说得上在这固棠赌界之中数一数二之人,谁能在他面前大意?
摆在面前的,便是三条选择,“大”“小”“豹子”。
看来,也就只能赌赌运气了。
洛呆静静的看着一众赌客们买定离手,抱着胳臂,悠悠的看着骰盅。
候姓少年也是没敢押注,目不转睛的静候着结果。
一旁的老者不时地催促着,却也是无可奈何。
“买定离手了,各位客官。”
“独眼龙”冲着众人,大声喊道。笑着探出手来,将手下的骰盅缓缓揭开。
“四,四,四,豹子!”“独眼龙”看了看庄盘之上,大喊道:“通杀!”
说罢,一旁的伙计已是用手上的木杆将赌桌之上的银钱统统揽入身边儿的银匣子之中。
一众赌客目瞪口呆的望着赌桌之上的空空如也,垂头丧气的暗骂不已。
“独眼龙”面色不变,继续笑着说道:“各位客官,这赌场之上,便是你来我往,输赢乃是常态,莫要在意,下一把,可还说不定着,怎么样?再来几局?”
稍稍扫视了一眼,骰盅之中又是一阵脆响起来。
“啪”的一声,“独眼龙”微微抬手示意。
“来来来,买定离手。”
洛呆缓缓抬手,从胭脂怀中将所有的银钱推出,刚好推到一个大红字上—大。
目光笃定,透着一种使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纵然是眼前这位叱咤赌界多年的“独眼”,也是在心中暗暗一紧。
不过“独眼龙”还是相信自己苦练多年的骰功,淡然笑道:“这位客官果然豪爽,一掷万金之人,在这世上可是不太多见啊。哈哈,可还有人再行押注?”
一时间,此言一出,看着双方皆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这倒是使得一众赌客很是为难。
不过内心的纠结也就持续了短短几刻钟罢了,大部分的赌客还是最终选择了与洛呆押注正好相反的“小”。
“独眼龙”这么多年以来,还真的是未曾听说过他有什么败绩,如今一个可能是凭借着一些好运赢得了些银钱的少年,岂会真的便让这些赌客完全相信?
不过却也是有着一直以来笃信这个少年侍卫之人。
候姓少年豪气的将面前的一堆银钱,推到桌子之上,正好便是压在了那一个醒目的“大”上。身子向后靠去,悠悠的将胳臂搭在脑后。
洛呆倒是有些疑惑了,这个纨绔,不知为何,竟是这般看好自己的水平。
不过也是算他好运,自己确实是将骰盅之中的点数,听到了耳中。
也不知为何,萃心决虽是使得自己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但其中的两道思维,却是突然之间相辅相成起来。
顺着脑中经脉寻找,洛呆终于是找到了一条极为异常的经脉,而且稍稍内息一番之后,便是知晓,脑中的这一条经脉,正是自己笔筏之上所记载的,回脉!
感受到回脉之后,洛呆亦是极为诧异,顺着这条经脉内息运转,恍然间,竟是发现自己的内劲,完全可以在这条回脉之上运作。
而且运作之中,突然对于四周的感官,出现了很大敏锐程度。
就仿佛骰盅之中骰子摇动过程中的细微风劲儿,竟然是完全的感受到。
奇怪之下,却也是使得洛呆想到,若是这条回脉,善加利用起来,那么日后对敌之时,岂不是更是能够感知到敌人的下一步动作?进而与之对应的,作出解决之法。
这一切,皆是在一夕之间,便是完成。
连洛呆自己也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需要印证,就比如说,眼前的骰盅开启之后,是否与洛呆所感受到的,完全一致。
众人押注完毕之后,“独眼龙”这才缓缓打开骰盅,虽是强压着脸上的表情,但是一众赌客依旧是从其眼角处的微动,知晓了其内心的恐慌。
“四,五,六,十五点.....大!”一个肥胖的赌客按耐不住性子,走上前去看了看骰盅,忍不住冲着众人大叫道。
一众赌客一阵嘘声下,侧旁的候姓男子已是按耐不住喜意,大嚷着喊道:“快,快,快,愣着干什么?赔银子!”
手舞足蹈,仿佛发了失心疯一般。
“独眼龙”面色铁青,恼怒的盯着正对面依旧是平静如常的洛呆,咬着牙沉声道:“发给他们。”
一旁的小伙计赶忙从钱匣子之中,取出大把的银票出来,看着其上的数字,正是千两一张的亨运钱庄银票。
这一次,不但洛呆与那候姓少年,将桌上所有的银票揽入囊中,更是使得庄家,也是赔掉了两万两白银出来。
“独眼龙”淡然的望着正对面的年轻侍卫,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客官高姓大名,小的常福,自十三岁起,便是拜下名师,入了这赌场的生意。如今未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中惭愧。不过既然是大师,烦请到里屋一叙,也让小的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罢,使了使眼色,便见周旁四五个彪形打手,抱着柱子般粗细的臂膀,怒目望着。
隐隐之中,已是将洛呆,围在当中之处。
“唉呦,怎么?你们这万宝楼竟是这固棠之中的赌家黑店,赢了银子,还不让走,是不是?”
候姓少年大叫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之意。
“独眼龙”笑了笑,淡声道:“这倒是不敢,我万宝楼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要的宾主尽欢,岂会作那般营生。此事,侯大公子但请放心,您今日也是差不多了,本儿呢,也是捞回去了,还是快些回去,免得侯老爷子发火,我这万宝楼,可是担待不起。”
候姓少年又是怎生不知那“独眼龙”语中的威胁之意,用自家老爷子作迫,好是可恶!
对于一旁的那个侍卫打扮的少年,自己倒是有些好感之意,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乃是侯家之子弟,候晋。”
洛呆对这位纨绔子弟,并无恶感,闻言笑着拱手道:“在下洛呆,乃是五皇子殿下,府上侍卫长。”
此话一出,原先有些担心这位受欺负的候晋,一时间倒是放下心来。
戏谑的望着一旁的“独眼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兄台,既是这样,我便先走一步了,家中有事。”候晋笑颜道,说着拍了拍洛呆的肩膀,调皮道:“你这个朋友,我候晋,交了,日后有事,来侯府找我。”
洛呆来固棠之时,自是对于这固棠之中的错综势力,有了大概的了解。
就包括着五皇子封为列王之时,那些派送到府上的侍卫们,其中便是有侯府之人。
这是一个大族,虽是比不上孔家,王家之人,但也是百年门阀氏族,不可轻视。
洛呆拱了拱手,身子微微低上一些,恭声道:“既是候公子抬爱,那洛呆便恬认作公子的朋友。”
“哈哈哈哈”候晋大笑起来,“不错,我这一生行事,最是看不惯那些做作之人,够性格。”
笑罢,这才戏谑的望着“独眼龙”一眼,甩手离开。
候晋不信,这个“独眼龙”敢青天白日的,得罪一位列王身边儿的亲信侍卫。
虽说蜀皇陛下五位皇子之中,数得这位五皇子殿下,最是不问政事,整日里游手好闲。
但是,就是这般,蜀皇当朝明旨下发,立下这位皇子,十六岁不到,便是封为列王,日后掌管封地汶州,谓贤王。
这般不符合祖宗礼法之事,却是就这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这般发生了。
事了,那些个御言司之中,打断骨头,也是誓不低头的御史们,却是连个屁都没敢放。
由此可见,这位五皇子殿下,在蜀皇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未曾及冠之日,便被圣恩封王,这在大蜀三百年历史长河之下,独此一人!
果然,听到洛呆亮出身份,这位万宝楼的主管之人,便是态度霎时间变作判若。
“独眼龙”抬手抱拳道:“原来是五皇子府上之人,这倒是有些误会了,说起来,我们万宝楼背后的东家,倒是与五皇子殿下有些关系,这倒是反倒冲撞了自家人。”
说罢,扭过头去,冲着洛呆一旁的壮汉挥了挥手,喝道:“都做什么呢!还不滚开!”
“诺。”那些打手们自是赶忙俯身应道。
“既然是五皇子府上之人,那便没什么事儿了,小的还以为,是些江湖之上的把式,穿着一身华服,前来骗堂的,哈哈,还请多多担待。”
洛呆怎会不知这眼前独眼之人,心中压抑下的怨气?不过这些倒是些琐然小事儿,不足道。
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自打入到赌场之后便很是畏惧的胭脂,此刻睁着一双大眼,一脸崇拜的望着自家的老爷。
自己原还想着自家老爷,应当也就是个小官儿而已,却不想,竟是当朝皇子身边儿的侍卫。
这身份,这能耐,其实自己一个小小丫鬟所能想象的到?
况且在看那原先还是一脸肃然,凶神恶煞之辈。
此刻听到自家老爷亮出身份,这态度,早已是千差万别于前。
洛呆拱拱手,淡然说道:“在下此次前来,这行赌之事,不过也就是一时兴起罢了,真正的事情,还是因着我家丫鬟之事。”
“哦?”这次倒是让这位“独眼龙”有些疑惑了,暗暗思量一番,大手一挥,道:“请。”
让出身子,方向正是内里里屋之中。
洛呆也不客气,微微抬手,便向里走去。
“独眼龙”紧随其后,冲着一旁的“八撇胡”吩咐一番之后,便向着里屋之中而去。
待到洛呆等人走后,便见一众赌客,又是一番热火朝天起来。
仿佛丝毫未曾将这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一般。
“大!大!大!”
“小,小,诶呦,哈哈哈哈哈哈!”
.......
洛呆入得里屋之后,这才发现竟是别有洞天。
只见其中,无论是所用家具,亦或是桌上摆放着的古玩字画,竟然皆都非凡品。
“独眼龙”自是将眼前这位侍卫眼中的诧异看在眼中,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这万宝楼,也不看看是谁在身后做东家。
那可是大蜀国中,号称第一世家大族的孔氏一族,论财力,论势力,再论朝中的影响。
纵然是当今蜀皇,也得卖孔家一个面子。
这帝都之中,大大小小的场子,青楼,赌场,酒庄,粉面胡同,哪个不是罩在孔家这棵大树之下?
尤其是这万宝楼,别看虽是摆在帝都北城的偏僻角落之处,但那可是孔家一位少爷,专专派人管理着的。
就别说,侯家的子弟,就是皇族之中的子弟前来,那也得随着这里的规矩。
输了银钱,那也得乖乖的等着捞回去。
谁敢在此耍横?
要知道,当今圣上的第三子,也就是三皇子殿下,那可是也得管着当今孔家之主,勇正公孔源,叫一声舅舅呢。
哪个人,一进到这贵宾招待之处的里屋,不感叹一番?
“来人,看茶。”“独眼龙”赔笑着请洛呆坐下,而自己则是陪坐在一旁的椅子之上。
笑了笑,这才望了一眼站在洛呆身后的两位丫鬟,开口道:“只是不知,您所来,是为了您这丫鬟的什么事儿呢?”
茶水很快便被端了上来,散着热气儿,芳香扑鼻。
“独眼龙”赶忙将下人手上的茶水,扶到洛呆跟前,冲着一旁的下人挥了挥手,沉声道:“好了,下去吧。”
“诺。”
这才继续等待着洛呆口中的所为之事。
洛呆倒也不急,看着这“独眼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再一想到刚刚侯家那位少爷,虽是输了钱发发牢骚,却也不敢真的太过放肆。
想来,这人倒是也是有些靠山。
万宝阁,也绝对并不简单。
轻抿一口茶水,洛呆便是知道这茶水也是别具一格,清口花茶,满嘴花香。
打眼又是随意看了看,这还倒真是处处透着一番富贵之相。
过了半晌儿,料想着这位独眼之人已是有些坐不太住了,洛呆这才缓缓放下手上中的茶杯。
“我家这个丫鬟,不太懂事儿,不想,竟是输给你手下不少银钱,这不,我便带她专程过来一趟。出来的急,没带多少银子,也就顺带着赢一点儿,把这欠银,给你还上。”洛呆淡淡的说道,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一般。
此话一出,倒是使得“独眼龙”险些气出病来。
这个侍卫好生霸道,一番话语,傻子才会以为你是带着丫鬟前来还钱来的。
不过趁着对方的身份,“独眼龙”倒是发作不得,纵然是要撕破面皮,也绝非自己这么个小小赌场主管所能做的事。
面上不表,依旧笑着问道:“哎呀,您看看,那些个手下,哪有什么眼色可谈,这种小事儿,岂能劳您亲自跑来一趟?您这就回去,小的改日便将欠条儿奉送到府上。”
看着这人这般应对,洛呆倒是暗赞一声。
这处万宝楼,很明显也是有些势力的,但是其中之人,却是这般小心行事,倒是让自己高看一眼。
原想着胭脂口中,那些个三教九流之辈,能存与何处?区区赌场,惹到自己头上,随便一番言语,砸了便是。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还真是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主管,既然是敢说出其身后的主子,与五皇子殿下也是熟识,那便由不得洛呆不谨慎一些。
洛呆探出手来,从胭脂怀中拿过刚刚的一沓银票出来,约摸着也有三万多两银子。
随手放到桌上,淡淡的说道:“你们帮派之中的规矩,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我,绝不是好捏的柿子,这次的事儿,我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些银子,便当是大家交个朋友,井水不犯河水。我初来北城扎根,不希望受到一些宵小之辈的惦念,出了门转过三条街,那处胡同里的宅子,是我的地盘。那里的人,也是我的人。若是再有不长眼的人,胆敢在我眼前嚣狂,那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罢,洛呆拱拱手,道:“告辞。”
“大人但请放心,小的自会谨戒手下,自当不会踏入大人所处之地一步。”“独眼龙”赶忙起身拱手道,顺带着从桌上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出来,赔笑道:“大人既是这般豪气,小的便也就做一回主,这其余的小的便恬脸收回,但这一千两,乃是大人的本钱,小的自是不敢收。”
说着,躬身递到桌上。
洛呆来时,哪有一千两的本钱,自然是知道这个主管,也是个会做人的家伙。
洛呆使了个眼色,便见胭脂将那一千两的银票收入怀中。
拱了拱手:“不必送了,告辞。”
“独眼龙”这才停下脚步,一直目送着这个侍卫缓缓离去。
良久坐在位子之上,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