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动作,一种举动,即便是很不经意间,也会触发你心灵的颤动。不是那个动作或者行为举动很伟大,很风光,只是那个行为刺激到你内心柔软的部分。
左政从来不把喝完的矿泉水或者饮料瓶扔到垃圾箱中,而是放在垃圾箱的顶端。第一次见他这么做的时候我很好奇,说他这样很不道德,为什么不把垃圾扔到箱子里去。他反问我,扔到箱子里就道德规范了?那你知道靠捡破烂为生的老人是要弯着腰很费力的才能把瓶子捡上来的么?尽管那个瓶子只有不到一毛钱,甚至连一分钱都不到。
我说他假善人以表示我的不服气,他只是笑笑说明天带我去参加个活动。我当时有些小兴奋,问他什么活动,他还搞点小神秘,不告诉我。嗯~我喜欢他这种小神秘的感觉。所以那天我将酒喝好吃的全部拿出来给他吃,只见他左右开弓瞬间将所有的好吃的洗劫一空,就跟饿了好几天没有吃饭一样。
没想到第二天,他带我来到一个公园里,公园里那时候没什么人,我以为他要向我表白什么的,我脑海里已经呈现出许多浪漫的画面和伤感的画面,想着怎样被迫拒绝,然后左政要死要活的抱着我的大腿要求我答应他,或者他准备了很浪漫的场面,然后公园里突然出现很多人,喊着“嫁给他!嫁给他!”我想的想的就发出了笑声,不用说,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傻,左政疑惑的看着我说“你笑什么?”我说没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他呢?
而然事情就是这么的大转折,左政让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坐在我的旁边,之后,之后只是静静的坐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等等就知道,当我静下心来环顾四周时,看见我对面有一个垃圾箱时,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一个捡破烂的老人,迈着苍老的步伐,弯着佝偻的身子去翻捡垃圾箱里的瓶子时,我就知道左政带我出来的目的了。
这个挨千刀的左政,你还我好吃的,你赔我的酒,你补偿我的少女梦……当时我是抹着眼泪想的,可能是和我想的落差太大而伤心,也可能是我真的被这个画面所感动了。
“这道么?这还是春天,四五月的天气,到了夏天你会更揪心。”
“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他说那是他在学校里看到的,他这辈子都很难忘记。那天是一个夏天,天气很热,左政拉着一哲去学校的商店想买点冰饮料。梁夏也去,可是离上课只有两三分钟了,由于天气太热,他们三个顾不了那么多,就直接跑下楼去了学校的商店。
确实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喝一瓶冰饮料是很享受的事情,左政连喝两瓶可乐,走的时候还拿了几瓶汽水准备给大虎他们带上去。
出了商店门口,一个在翻垃圾箱的保洁引起了左政的注意,他停下来不走了,一哲也不走了,两个人就静静的看着,站在大太阳下,梁夏好奇也停下来。
垃圾箱的位置没有半点阴影,在烈日下显得特立独行,翻垃圾的保洁是一位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爷爷,那时候他们还管五六十岁的叫爷爷奶奶。他将瓶子一一挑拣出来,放在一个塑料袋中,当那位保洁爷爷在垃圾箱左侧,捡到一瓶瓶子有所损坏的红枣酸奶时,他没有立即打开瓶子把酸奶倒掉,而是向离自己身边很近的奶铺张望,确定是他们扔掉,或故意放到那里不要时,他才捡起那瓶酸奶,酸奶瓶子的侧身有所损坏,只是漏了一点点酸奶,并没有漏完,他拧开盖子没有倒掉,而是大口大口的自己喝了,喝完后,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抹抹嘴,很满足的样子,就像左政在商店喝完冰镇的可乐一样。
左政喉咙不禁哽咽,一哲还是那样子,面无表情,眼光黯然。梁夏看着揪心,她看看左政,眼神里充满乞求和怜悯。左政拿起两瓶饮料准备走向保洁爷爷。一双大手把左政死死的拉住,“去教室,上课!”一哲淡淡的说道。左政异样的看着一哲。是啊,一年之间一哲似乎长大了不少,手掌也宽大有力了。
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这是左政内心的对一哲的声音吧。然而左政没有说什么,和一哲转身离开。梁夏紧紧的跟在他们俩身后。
我问左政你们就这样走了?左政说,“不然呢?有些事情本来就只能远远的看着,你伸出去的手只能是麻烦。”
“一哲就这么冷酷?他的内心就这么冰冷么?你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帮一帮那位保洁爷爷?”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左政,就像在看一个长了腿的煮鸡蛋。
左政笑笑,“我当时就是这么问的。晚上,我们坐在操场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冷血,他说‘你以为自己的两瓶水就能帮助他么?你这样只是对他的另一种打击,是对他的侮辱,即便你能看似的帮助了他,那以后呢,天天帮?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多了,你帮的过来么?一时的善心会害了他。”左政说完,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
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一个初中生说出来的话。甚至联想到柯南,他会不会就是中国版的柯南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很神奇了, 几天后听张帅有次抱怨说自己的工资还没有保洁高,而且学校的保洁似乎增加了几个,多了几个生面孔。学校就跟知道了一样,可能是学校的领导也发现了吧。”
左政每次说完故事后都会狠狠的去大吃一顿,或者喝个半死,好像这样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事,把所有的事情都这样痛快的结束掉。左政说过去的越美好就越伤心,对怀旧的人来说便是无尽的忧伤。左政总是伤感,像是无病之呻吟,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苦涩。
总有一种伤痛是他人抚摸不到的,就连自己也无法触碰。当时间的尘埃慢慢积累,有了一层柔软的灰尘,轻轻覆盖在伤口的疤痕处,忘记就是别迫的轻描淡写。
秋雨是绵长而青涩的,淅淅沥沥在耳边奏乐,轻快舒适,这样的天气自然是无心学习的,至少不想去学死板的课本知识,难怪历史英雄人物都喜欢在下雨时节共论天下大事,而不是去摇着头背老庄孙子。
左政在做一件事,很认真的样子,梁夏好奇的看着。
“你在干嘛?”
“瞎么?在折纸啊。”
“废话,我问你在叠什么?”
“看!”左政将叠好的戒指高高举起,他用一张一元钱的纸币折了一枚戒指,梁夏一把抢过,仔细的端详,“没看出来你还有这门手艺啊。”梁夏有些钦佩,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梁夏将那玫戒指款款带上,不大不小正合适。此时她的心里肯定是乐开了花。那玫戒指的顶端还有一个心形。小小的格外别致。
他看着梁夏开心的笑,片刻后,感觉不对劲,梁夏的样子是不准备还啊,“内个,看够了吧,还给我吧!”不出所料,梁夏死死的护着那玫戒指,有随时为之付出生命的意思,“不给。”
“那是我的!”
“就不给!”梁夏瞪着左政,样子有些可爱,左政被她的样子逗笑了,那还是梁夏第一次和左政叫板耍赖。
“不给我打你”
“打死也不给。”
“……”左政哈哈大笑,摸摸梁夏前额的头发,“好好的好,给你!”梁夏也笑了,她熟练的抓起左政的胳膊,左政以为梁夏又要咬他,迅速将头转向一边,就像医生给自己扎针一样,而梁夏只是在左政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很轻很凉。
“恩?”
“恩什么?木头!”
左政不麻木,只是有时候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朦胧的纱帐,从纱帐看过去,彼此都很美丽,如果揭开那层纱帐可能都不是彼此看到的情形,与其大失所望,不如就这样共享朦胧美感。
梁夏曾经问过左政:当我们离别时你会送我走多远?左政沉默,良久才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如果咱们俩真的要离别,那送一步和一万步都是一样的。梁夏眼里泛起泪光,一步都不送?左政轻轻叹一口气,如果你坐上火车,我会追到火车后面跑,一直跑到火车变为一个小点,如果你坐飞机,我会看着它慢慢进入云层,如果你什么都不乘坐,而是步行,那我不会送你,因为我不会让你走。
梁夏泛着泪光的眼睛化为笑眼,眼皮有些红润,问左政:为什么不让我走?
左政深情的看着她说:因为你有急支糖浆。
梁夏汗!
左政又说:你那天抢我一块钱,我想到那时你也不会还,我怎么会放你走呢?我一定要在你身上吃回来,喝回来。
那张一块钱后来被梁夏一直保存着,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个漂亮的小铁盒中。只是这一切都无法在最美好的时刻凝固,封锁在铁盒中的纸戒指是被尘封的记忆。
同样的问题左政问了一哲,他问的不是自己和一哲,是夏诺离开时一哲会送她多远,一哲忍者的看着左政,说:我会在她离开的前一天离开她,那样我们谁也不用送谁。
一场雨过后天气已经渐渐发冷,清晨嘴里会呼出薄薄的白雾,有时也会起大雾,在雾里谁也看不见谁,也会看见英语老师为张帅披上一件衣服,训斥道,这么大人了不知道是么时候加衣服,表情很严肃。张帅会羞着脸说是,老师我以后记住了,像是个学生。
左政也曾找过小玉,不是一次两次,理由很多,有时候借书,有时候抄她笔记,说二班老师让记的笔记好,到后来什么也不借,直截了当的说,陪我走走。小玉有时候会拒绝,大多是会答应的。于思洋没有为这个和小玉生过一次气,对于他们俩于思洋从不过问,小玉也闭口不语。
小玉说左政应该找一个女朋友,那样就可以忘掉过去。左政笑笑,记住的事情怎么会忘记呢?后来小玉直接了当的说“政!你不必在等我了,你没看出来么?你的同桌梁夏就……”
“那是我的事,你做好你自己的就好。”每次说到这里就会被打断,不知道左政不远提起的是他等小玉,还是梁夏,也可能都有吧。
左政有些不高兴,小玉越是劝自己找对象,左政就越是难过,感觉小玉是在推卸责任或者在逃避自己的等待,然而,小玉又有什么什么责任呢?更谈不上逃避自己的等待,那晚的话小玉估计也早就忘记,等待只是徒劳。
怅然空心的感觉就像一片花瓣落在清水中,残香消散。
“和你家那口子怎么样了?”
“说话说的真难听,还是老样子啊,你不也看见了么?”
“我说的是发展到哪一步了?”
“嗯?”小玉狐疑的看着左政,似乎是没有听懂,又似乎是在装不懂。“接,接过吻了么?”左政不想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
小玉的脸微红,“无可奉告!政,那是我的隐私。”左政意识到自己的草率,“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介意,只是大虎他们都做过了,我随便问问。”
“怎么?羡慕人家大虎了?就说你应该找一个对象了么。”
“我哪有?”左政脸微红,“我只在乎你的……算了当我没说。”
左政有些失望,其实这个事情已经是预料之内的事情了,只是真正被证实的时候难免有种揭开伤疤的疼痛。他曾经幻想过自己与小玉的初吻,因第一次而显得笨拙,都羞红着脸,然后在皎洁的月光下温柔的抱在一起,小玉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左政轻吻她的额头,附带着干净疏落的刘海。想到这里的时候左政都会幸福的傻笑,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想象的画面永远只会在存在想象中,每次傻笑完都会黯然心伤,这个画面永远都不会存在了,和小玉的第一次接吻永远不会有了。
“你,你很介意么?”小玉试探的问左政,左政没有说话,他还在揭开伤疤的悲痛中。“我知道你很介意,小时候下过雪,当别人踏过雪的地方,你就不会去跟着脚印走,忘了么?有一次我们几个人相跟上说去堆雪人,当我们看见有一小片干净的雪地,你愣是不让我们去踩,任谁也不让进去破坏。你总是守护着自己一片干净的雪地。”
“可是……”
“可是什么?我说过我做过么?好啦,没有了,你一天都在想什么?”
左政的眼睛渐渐明亮,像是在天空中勾勒出一道靓丽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