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寂静,洛呆这才有了时间重新整理自己内心之中的矛盾。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突然之间,便变得犹豫不决。
若是季南风在这里,一定会随之而来暴雨一般的讥讽和蔑视。
洛呆按住脑袋,感受着拇指挤压之中的温热,以及自己心底的迷茫。
记得在文村的时候,自己便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是芳姨那件事儿上。
当时,作为一个鬼面,自是有着独到的理解和行事作风。
简单,粗暴,一切行云流水,丝毫不会拖拉和纠结。
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然手中握着权力,却是现在,对于一个丫鬟的处置,也是变得这般的难以确定。
好像是迷茫,又好像是对于自己内心的犹疑不定。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是溺水之人,心中早就有着生与死的纠缠,却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本身处境的偏激。
洛呆缓缓翻开桌上的笔筏,他希望可以从中找到一条明路,既然不是自己本身的原因,那么看来,也只有是萃心决的问题。
时间漫长和空燥,使得流逝之中,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洛呆认真的看着桌上的笔筏,不愿放掉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果然,洛呆的目光紧紧的定在笔筏之上,那是笔筏最后一页之中,一位打通三脉之人,对于萃心决的见解。
第三脉,首脉。
何为首脉,便是留存在脑中的一道细微不觉的经脉,普通人很难发现这条经脉运转的细微。
但是对于两脉已开的萃心决修习者来说,便能够确切的感受到这经脉的存在。
也正是这个时候,对于萃心决的修行者来说,便会存在思维层次上双重想法。
一种是萃心决所带给修习者的果断,冷酷。
而另一种,则是修习者本身所特有的本质。
笔筏一直解释了整整三页,这位前人,对于自己第三条回脉的打通,更是极为详细的叙述出了心得体会。
无论是内心之中,对于这两种心性的矛盾,以及对于最终两种心性的取舍,亦是详细记载。
当那因首脉的感应,而衍生出的多重心性被这位前人化去之后,首脉,便自然而然的打通。
洛呆合上笔筏,脑海中却是更加的疑惑。
按照这笔筏之上所记载的事情来看,自己应当是已然到达第三重的边沿。
也就是首脉的前奏之时。
可是,第二重呢?
也就是自己的右臂之处的回脉,这条看来没有丝毫动静的回脉,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疑惑之中,夹杂着讶然,这是世间使人最为迷茫的心态。
看来自己,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回去一趟蒲丰县城。
去找一找“线头”再说。
念及于此,洛呆亦非婆婆妈妈之人,索性不再去纠结脑海之中,那两重相互间交错繁杂的思维。
当下,自然是要将胭脂的事情解决。
料想那些勒索之人,想必应当是南城帮派之人所为。
目的,应当是想来试探试探自己这个刚刚搬来这处宅院之人的深浅。
洛呆将笔筏缓缓放回到远处暗阁之中。
抄起墙上挂着的卫刀,换上一身黑色金丝侍卫锦衣,腰间别上腰牌,便推门而出。
自己没有多少时日在都,明日便要随着五皇子殿下前往三边监军。
家中之事,自然也是要尽快解决好。
想到这儿,对于胭脂的问题,洛呆倒是少了那心底的怒意。
其实自己也很清楚,刚刚自己那般的暴戾之气,源自何处。自己也是贫苦出身,对于这些可怜之人,亦是有着亲身经历一般的理解。
微吐一口气,出了屋子。
脚步微微,近乎于没有一丝声响。
这是习惯,一个鬼面带刀的习惯。
偏厢房之中,大老远的,洛呆便能够听到嘤嘤戚戚的哭泣声。
“呜呜呜,呜呜。”
隔着门缝,洛呆向里看去。
正好看到屋内的胭脂,正红着眼,一脸绝望的哭泣着。
想必也是哭到伤心之处,小丫头不时的肩头耸动,抽泣着对着身旁的葫芦哽咽不已。
“怎.....怎么办,我....我不想走,要是老爷不要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的,呜呜呜呜呜呜。”
一旁的葫芦看上去也很是难过,苦着脸,抱着这位一直以来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小姐姐。
“这里......距离兖州,不知道......有多远,我要是......走回去,只怕是累断了腿,也回不去的。”胭脂越想越是感到可怕。
当时自己只是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会输掉手上的银钱。
看着一旁那些人一个劲儿的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模样,便是以为定是稳赢的。
谁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除去悔恨之外,现在剩下的,便只有伤心。
再加上,老爷若是赶自己离去,那些凶神恶煞的壮汉,怎么会放过自己?
“你....你别光这么看我呀,好歹.....回应我两句,打个手势,都....都可以,呜呜呜呜。”胭脂抽泣着转过脸来,可怜的望向一旁的葫芦。
“这里距.....兖州.....有多远啊?我......我想回家。呜呜呜呜。”
不提“家”倒也罢了,一提起家来,小姑娘便是忍不住嚎哭起来。
“砰”的一声,房门被掀开来。
“这里距离兖州千里之遥,沿路之上,不说土匪山贼,就是些走货的商人,看到你这孤身一人,也不知要动些什么歪心思。况且你身契在我手上,又是没有路引,出去了,也只会是个逃奴身份,连离固棠最近的蒲丰,都休想到达,更何谈兖州?”
洛呆板着脸,踏步而入,大咧咧的直坐在屋中的椅上,盯着胭脂。
胭脂惊吓中止住了哭声,呆滞的望着自己这位“凶恶”的老爷。
不仅是被突然而来的开门声响吓住,更多的,则是洛呆口中所说的话语。
一千里?
对于这个没念过书的小丫鬟来说,一百数量便已是极为庞大之数。
更何况是一千!
绝望在心中蔓延开来,随之而然的便是呆滞,以及滑落在脸庞,泪珠上的冷意。
“老爷”胭脂可怜兮兮的跪在洛呆跟前,哽咽道:“我....我错了。”
一旁的葫芦也是“扑通”一声跪地,发不出声音,便用动作表达。
“咚”“咚”“咚”
连连磕头,“咿咿呀呀”的,不时的比划起来。
洛呆倒是叫这“闷葫芦”突然之举,有些猝然,不过脸上,并未释然,依旧板着面孔,沉声道:“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奴婢....奴婢错在贪念。”胭脂还未缓过劲儿来,话语依旧说的磕磕巴巴。
“错,你错在你的愚蠢,这世上何来稳赚不赔的买卖?又何来凭空出现的好处?当初买你之时,便是觉得你,有那么点儿聪明劲儿,现在看来,我很失望。”
洛呆随意的敲击着身侧的桌子,终于明白那晚季南风那种悠然的感觉。
胭脂低下头来,面如死灰一般,心中想着,只怕这次要被扫地出门了。
看着下首处的胭脂一副可怜模样,洛呆微微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算了,此事,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听到这里,胭脂一脸惊喜的望着正对面坐着的老爷,心中难以置信。
一旁的葫芦,则是欢喜的扣头道谢,“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
洛呆站起身来,目光睥睨的望着屋外,霸气的说道:“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竟然是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也不知我这个小小侍卫,能否入得他们的眼?”
胭脂终于是释去心中的畏惧,看着眼前的这位老爷,突然觉得很安全。
希冀的望着洛呆的背影,拳头紧攥。
洛呆大手一挥,冲着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喊道:“走,咱们去会一会这群牛鬼蛇神。”
说罢,提着手中的卫刀,当先一步,便朝屋外走去。
身后,葫芦轻手扶起一旁跪坐在地的胭脂,二人亦步亦趋的随在后边儿。
“那些人,身在何处?”洛呆随口问道。
身后随着的胭脂,苦着脸道:“奴婢是在外买菜的时候,在巷子那边儿遇到的,他们说,若是不还钱,便要寻上门来。”
“所以这几日你们都猫在府上,不敢出去?”
胭脂可怜的点了点头,连带着一旁的葫芦,想到那些人一脸横肉,一身恶臭的样子,也是被唬得不轻。
洛呆摇了摇头,继续走着,问道:“那你可知道他们一般都是在何处?或者说是还钱之时,应当去哪里?”
胭脂仔细的回想了一遍,这几日,她被吓得不轻,哪里会轻易记得那些人说的话。
“他们说自己是哪个帮派的,在北城里有......有一间赌场。”胭脂疑惑的看向身旁的葫芦,开口问道:“对不对?”
葫芦试劲儿的点了点头。
洛呆无奈的看着这两对儿活宝,步子稍稍放慢,道:“前边儿带路。”
“诺。”胭脂小心的欠身见礼道。
一行三人,这才缓缓往外走去。
此时已是临近黄昏,阳光也是少了原先的那般强烈之感。
微风拂面,倒是有着一些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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