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后,要兵分三路,凌珑随着一群宫女进了后院,她们似乎需要沐浴更衣后,才能走进炼丹房。幸好太监不需要沐浴更衣,可连炽要去的地方并不好到哪里去,太监们被推到一个房间里,房间的中央有个圆形的井口,仅容一人通过,井里漆黑一片,散发出浓重的腥臭。
连炽的脸白如死灰,别人看不到,她却看得到,别人听不到,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深坑里看不到一寸空地,成千上万的毒蛇毒虫在爬,在蠕动,它们几乎饿极了,发出嘶嘶的吐信声。
但是要炼蛊就不能让这些毒虫毒蛇给饿死,每天得有最新鲜的食物才能保持它们的活力,而太监,宫里最卑微最没有自尊的人,就成了它们主要的美食。连炽看着一个个已经哭得稀里糊涂的小太监被推了下去,眼看就要轮到自己,他冲着看守他们的老太监吼道:“为什么要我们去喂这群畜生?宫里没有肉吃吗?”
这个老太监阴测测地冷笑道:“你是新来的,当然不知道这个大坑的来历,以前这里用来行虿盆之刑的,专用来惩罚后宫妃子,至此之后,这些个宝贝除了吃人,什么也不吃……”连炽哪里受得了这个干枯扁瘦的老太监那副得意的样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一头砸晕,再把他扔到井里。而其他人早已吓得尿了裤子,一句话都不敢说,连炽也不是为他们鸣不平,就是看老太监不顺眼,推了老太监下去后,异常冷漠地看着其他人,若无其事地说:“看什么看,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谁敢多说一句,我就把谁推下去。”
众人还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他到一个挺身跃出门去,只顾着要尽快找到炼丹房,找到丹阳宫的主人,还要比凌珑和六道先一步找到他。
凌珑所经历的是最粗暴的一次沐浴,和一群小宫女走到澡堂后,一桶桶的冷水当头淋下,事至初冬,小宫女们哪里忍受得了,叫声此起彼伏,凌珑浑身都湿透了,头发盖住了眼睛,只感到被人左右推右挤,她本能地伸出手被别人推开,突然双手被人紧握,后背也不知道被谁一推,一头扎进那人的怀中,迅速地带离现场。
披头散发,还浑身湿透,这是她始料未及之事,幸好六道听见叫声,及时赶来,门口还有数个老嬷嬷给宫女扒光衣服,换上白色的单衣,衣服太过轻薄,一个个宫女哆嗦着身子,一个接一个地走进炼丹房,凌珑穿着跟她们一样的衣服,却不觉得冷,六道搂着她的身体不断给她温暖,还输了不少御寒的真气给她。
“不知道,连炽那边怎么样了。”凌珑担心连炽也受到同样的对待,要是他也被逼着扒衣服,岂不是会露馅。
“那家伙才不会吃亏。”
他们这一折腾下来,果然还没有连炽快,连炽已经偷偷进到了炼丹房,里面热浪逼人,还没进去,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连炽抵挡不住寒冷,却抵挡得住炎热,觉得世上没有哪里能比这个地方更舒服了。可这个炼丹房一进门他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一个房间空空如也,既无人把守,也没有看到炼丹炉和药材之类的东西,若不是总感觉到一股奇特的气息,他也觉得自己是跑错房间。
而四面墙上都有一道门,他也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进去,他试着打开其中一道门。然而门后面还是同样一间空房,同样有门的四面墙,他已进入到一个奇异的空间,都怪他太过心急,他该如何通知凌珑,这也是个问题。忽然他想到了一个绝妙法子,就是用赤玉箫吹奏一段乐曲,如此一来,一定能和凌珑的箜篌形成共鸣。
赶到炼丹房门的凌珑,听见了奇怪的箫声,一听便能认出是赤玉箫发出来特有的声音:“这是离魂曲……难道是连炽叫我们不要进去?”
六道把手扶在门上,闭着眼睛说道:“这道门后面确实有古怪。”
“有古怪?连炽没向我求救,应该只是有古怪,没有危险,这家伙,不是让他等我们一起行动吗?”
“恐怕他已经等不及了。”六道猜想连炽这么积极的来皇宫,势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就是要和凌珑晚点才来,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连炽能做些什么?他现在已被困在奇门法阵之中,怎么转都转不出去,快要精疲力竭之际,他赌气坐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再也不想动了,他确实很想知道还有谁会炼赤蟾蛊毒,这一定和诬陷他娘亲的人有莫大关系。但他一想到娘亲死前的绝望与不甘,他的心就要痛得死去活来,他一直以为赶出这种恶毒事情的无非是血皇后宫狐美人之流的宠妃,他要想报仇,不知道要努力多久,修炼多久才能独闯魔界,他甚至希望自己真的能成为神族所预言的那样,会变成为祸三界的大魔头,就不必再在世上躲躲藏藏。
忽然,行云流水般的琴声飘进屋里,就像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到他的体内,连炽腾地站了起来,可他听着听着,不禁有些失望,他们神龙一族,萧史后人对乐曲有过人的天赋,一听就知道这并不是凌珑的巨大箜篌所弹奏出来的,不过是五弦琴的琴音,但这些琴声似乎幻化出一个人,出现在其中一道门的旁边,瞬间就消散而去,这似乎要给他指路。
连炽不再多想,也不顾这是陷阱还是引诱,依然推开这道门,还是一样的房间,不过多了个琴声幻化的人,也给他指了其中一道门,他按照幻象的指引,推开一道又一道的门,他的心除了紧张又有难以抑制的兴奋,琴声听起来是没什么杀气,而且只有造诣高超的弄琴者,才能有此修为,整个六界,除了神龙萧氏一族,谁还能有此本事?
最后一道门推开后,看到的终于不是房间,而是一个中庭大院,大院中间有个巨大的丹炉,底下的柴火燃得正旺,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丹炉的小孔中不断冒出白烟,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散。几个药童守在丹炉旁,看见连炽的到来,竟也不惊讶,连炽真怀疑他们也跟那些侍卫一样,是木头变成的。
他围着炼丹炉转了一圈,药童们仍视而不见,看他们目无表情的样子,连炽不禁觉得这些人其实跟宫女和太监一样,被逼的进来,也不能走出去这个古怪的地方。
琴声再一次响起,这是从东边的厢房里传出来的,连炽好不容易走出四面墙的房子,再看见房子,心底升起一种恐惧感,可是这个中庭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就连血腥气到这里也中断,他又不是那个乡巴佬,看不懂他们用什么药材,炼什么药,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他未加犹豫,便推开厢房的大门,那一瞬间,感觉周围所有的景致都变化,身后的热意竟也消失无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空空荡荡的四面墙,也与只有炼丹炉的中庭完全是两个世界,这是另一处雅致清静的院落,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来到这里,任何人都不忍心破坏它的安详宁静。
琴声就是从小亭子里传来,整个院子还弥漫连炽最为熟悉的龙涎香,香气熟悉,地方也熟悉,这是连炽十二年来日思夜想的场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和他记忆中的地方那么相似,焚香弹琴也是独孤的娘亲唯一的消遣。
如今就连亭子里的背影也熟悉到连炽热泪盈眶,让他忘了自己最初来的目的,他小心翼翼地,又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这个人。
可他一走近,只看见背影,就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娘亲,这人有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躯,分明就是个男子,一双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和他的一样,都是天生就适合弹琴的手。
神秘男子按住琴弦,所有的声音都终止,他回过头来的那一刻,连炽只感觉自己整颗心快要蹦出来,这个人虽然不是娘亲,但和娘亲有一样的气质神韵,恬淡无华,与世无争,就连淡淡的眸色之中潜藏的那一丝哀愁都那么的相似,任何人看见他都生不出一丝恶念。可连炽深知自己不能有这样的错觉,这个神秘男子一身华贵深蓝的衣袍,身份之尊贵不言而喻,看样子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丹阳宫的主人。
“你还是来了。”神秘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回来?”连炽认真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不断告诫自己,不过这个人是谁,无论感觉如何熟悉,都和陷害他娘亲的人有关,他要时刻警惕着。
“你不觉得自己跟我长得很像吗?”
“那又怎样?我来可不是为了寻亲的,而是找下赤蟾蛊毒之人。”连炽努力保持镇定,可他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又不是有特别的天资和修为,平时在凌珑面前才可以作威作福,面对真正高手如血炼那样子的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眼前这个人不必想也知道修为比自己厉害几百倍,他再忍不住也得忍着等凌珑的到来。
“你不是来找我吗,连炽……”
“你知道我是谁?”
“萧音和血皇的儿子,六界唯一一个神魔混血,我又怎能不识。”
连炽的心潮卷起了惊涛骇浪,火红色的头发跟着他的情绪一般凌乱飞舞,他极力掩饰的身份,这个素未谋面的神秘男子竟一语道破,连炽本能的想法就是逃跑,从前被人识破身份,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杀人灭口,可是这个神秘男子竟让他下不了手,他到底是什么人,连炽紧捏着手中的赤玉箫,哪里也逃不了。